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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巾青年神色肅然,兩行熱淚湧出,滴落在腳下鬆軟的黃土中。

一個老人高聲道:“今日乃我村大喜之日,晚來行社火大禮!縣吏王大人和這兩位小哥,乃逢喜貴客,務請到村社同喜!”說完,向三人深深一躬。

眾人齊喊:“大喜同喜!來者有席!大喜同喜!來者有席!”

白巾青年深深一躬:“天地翻覆,理當與父老共慶。”身後少年皺著眉頭,卻也忙跟著深深一躬。

秋夜,山腳下的一座茅亭邊燃起了幾堆熊熊篝火。

這是新建的望華村,十個“井”的農戶搬進了這座新村莊,八十戶人家,騰出了井田中的六百多畝耕地,村莊占用的土地是山腳下新開墾的荒地。那時侯的畝分為大畝和小畝,大畝二百四十方步,大約相當於後來的九分地左右;小畝一百方步,大約相當於後來的半畝地左右。秦國商鞅變法開始時,采用的是東方諸侯傳統的百步畝,直到定都鹹陽後,才改製為二百四十步大畝。這是後話。這個新村的東南就是險峻的華山,白日裏華山的巍峨青峰清晰可見,所以被命名為望華村。村中的十井八十戶農人,都是原來孟西白三族的隸農。新法規定:隸農除籍分地成為新自由民後,須得與原先的宗主戶分開,各自集中建村。其所以如此,是為了盡可能的避免無謂的歧視偏見與衝突,盡可能的消滅村族械鬥的根源。這些昔日的隸農除去了隸籍,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土地財富,又和宗主戶分開村居住,身心在陡然間完全擺脫了束縛,獲得了自由,第一次嚐到了挺直腰杆做人的味道,其興奮激動之情自然要狂放的發泄出來。

篝火周圍擺了十多張長大木幾,沒有油漆,還是粗糙的木質本色。幾前坐著村中的老人、縣吏和作為貴客的白巾青年,以及那位始終拿著馬鞭的少年。木幾上擺著裝酒的大陶罐,一碗方肉,一碗苦菜。木幾外圍,層層疊疊坐著望華村的男女老幼三百餘口,十多人一圈,每圈中間有兩碗菜一罐酒,總角小兒們在篝火間竄來竄去的嬉鬧著。精瘦的鯨六坐在長大木幾的最邊緣,顯得很是局促。

木幾中間的一個白發老人向縣吏、貴客和鯨六點點頭,拍拍手,全場頓時安靜下來。老人蒼老沙啞的聲音在夜空回旋:“父老兄弟姐妹們,今日變法三喜:望華新村落成,土地重新分過,我等成了自由民!來,我等為此三樁大喜,先幹這一碗了!”說著端起麵前的陶碗和鄰座白巾青年“當”的一碰。

“幹——!”全場轟然笑叫,叮叮當當碰起來喝下去。

老人一抹白須,慨然道:“這社火大會,一來為了慶賀,二來為了交代一下公事。新法按一村一治,不再是一族一治。同村可以多姓雜居,族長不再是官府認可的吏員。村社公務今後就由村正辦理了。我這族長從今日起,也就退隱了。王大人,請你委任村正吧。”

黑衣縣吏站起來高聲道:“奉下邽縣令之命,委任鯨六為望華村村正,推行官府新法,依法治理村務!”

“彩——!”全場拍掌歡呼:“鯨六萬歲!”

鯨六滿臉通紅,站起來連連向場中抱拳打躬,使勁清清嗓子,“鯨六蠢材,以往是個黑斑脎,鬥大字不識半升。官府抬舉,趕我這黑斑脎上陣,隻好奉命。我望華村分為八甲連保,每甲十戶。日後八個甲長要多操心,村人須得嚴守新法,不然,官府要連坐治罪哩。我望華村是新民村,大夥兒都是剛剛脫籍的泥猴兒黑斑脎,一定要爭光!”

一個老人高聲道:“村正放心,左庶長法令嚴明,孟西白三族族長都被處了斬刑,誰還敢以身試法?”

一個女人大聲說:“隻要日子好,犯法吃撐啦!”

眾人大笑,亂紛紛喊彩喊好。鯨六長胳膊一掄,“好,舞社火了!”

“舞社火了——!”眾人一片歡呼,年輕的姑娘後生們笑著跳著,在篝火上點燃了事先準備好的鬆木火把,高高舉著成群結隊的跑向村邊,小兒們也笑鬧著竄前竄後,一片童聲嚷叫,圍繞新村的小道頓時成了一條火龍,一條歡笑的河流。很快,所有女人和壯年男子也都加入了社火行列,他們漫山遍野的揮舞著火把,手舞足蹈,粗獷熱烈的跳了起來,放開嗓子滿喉而吼,山野間充滿了狂野的呐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