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子沒有糊塗。他靜觀變法三十年沒有出山,就在於他期望天下變法能夠以兼愛天下的博大胸懷去做,能夠給天下帶來平和康寧。可是,他最終失望了。且不說變法中的血腥暴行,就是變法後的強國,也沒有變成溫和自重的國家,他們依然在窮兵黷武,在頻頻用兵,在吞滅一個又一個小國弱國!假如變法不能給天下播撒愛的種子,反而使刀兵爭奪更為窮凶極惡,變法之正義何在?如今,秦國這樣一個具有好戰之風的國家,又開始了殺人變法,即或他強大了,也隻會給天下帶來更多的災難。
對於這樣的殘酷變法,墨家不應該給予懲戒麼?
望遠處說,墨家和秦國還是有些淵源的。在春秋諸侯蔑視秦國的年代裏,隻有道家墨家不將秦國做另類看待,照樣入秦遊學。尤其是墨子將根基紮在神農大山中時,曾經從秦國的南山商道運輸了許多磚石、鐵器與糧食進山。當時秦國雖然很窮,但對於墨家還是很敬重的,隻要墨家有要求,秦國關卡從來都是順利放行。秦國雖然不夠強大,但是山東諸侯也是奈何不了秦國。所以墨家也沒有將秦國作為必須援助的小國弱國對待,長期以來,雙方都保持著一種和諧的相處,井水不犯河水,誰也沒有給誰帶來過麻煩與不快。
老墨子的憤怒,在於他感到,秦國變法似乎完全忘記了墨家鏟除暴政的力量,竟然敢如此大規模的嚴刑殺戮!是可忍,孰不可忍?骨幹弟子們的反應也似乎太遲鈍了一些。
老墨子本來在一個月前就看到了秘密弟子單獨給他送來的密報,他沒有動作,就是在等待禽滑厘他們的反應,想考驗一下骨幹弟子們對這件大事的反應能力。結果竟是差強人意,老墨子老大不高興。尤其是他最鍾愛的女弟子玄奇,竟然為秦國暴行辯護,直是匪夷所思。
老墨子站在小竹樓上,仰望中天圓月,不禁浩歎一聲。
函穀關西來的官道上,一輛兩馬駕拉的黑布篷車不緊不慢的轔轔行進著。
這輛車沒有駕車的馭手。車旁一個俊秀少年,騎著一匹神駿的紅馬,手中一條馬鞭,偶然在岔道口指點一下駕車的白馬,並不時笑著對車中說幾句話,顯得興奮而好奇。看看前麵左手就是華山,少年笑道:“公子,前麵就是華山了。快看,好高吔!”車中一陣笑聲,“望前走,南山更高了。”少年笑道:“如此平展展的田野,怎的都是荒地?”車中一聲歎息,“這是魏國的客地,來來往往都是打仗,誰願來種田?”少年問:“客地?什麼叫客地?”車中人回答:“就是占別人的土地,自己顧不上治理。”少年笑道:“呀,明白了。這莫非就是秦國的河西之地?”車中人笑道:“你個小丫頭,還有明白的時候?”少年噓了一聲笑道:“哎,小姐,可不敢叫我丫頭,小心人家聽見。看,前邊有人了。”隻見車篷布中間稍稍張開,車中人顯然向外望了一眼,“誰是小姐?自己小心。奇怪,好熱鬧。”少年道:“狩獵?不象。耕田?也不象。秋收都完了,這麼多人在田野裏吵吵嚷嚷做什麼?”車中人道:“打馬,到前邊看看。”少年噘著嘴,“算了吧,還是趕路要緊呢,你不著急了?”車中人拍拍車廂板,“已經到了秦國地界,如何不看?急什麼?”少年做個鬼臉笑道:“好吧。主人不急,我急甚來?”說完一揚手中馬鞭,少年坐下紅馬與兩匹駕車駿馬大跑起來。
片刻之間,已經到了紛紛嚷嚷的地頭。馬車停穩,少年下馬,警惕的四周張望,不斷下意識的碰碰腰間的短劍。車中走下一個俊拔的布衣青年,一方白巾挽著長發,站在地頭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