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公微微一笑,“如此一無是處,卻如何改變?王道?無為?仁政?”
景監看話題已經入港,正在高興,卻聽國君話音不對,著急道:“不行不行,那都是亡國之道,先生豈能再提?”
秦孝公擺擺手道:“請先生繼續說下去。”
衛鞅神色肅然,“治國之道,強國為本。王道、仁政、無為,盡皆虛幻之說,與強國之道冰炭不能同器。君上洞察深徹,不為所動,鞅引以為慰。”
“然則如何強國?嬴渠梁卻沒有成算。”
“強國亦有各種強法。魏國、齊國、楚國,君上以為哪一國可堪楷模?”
秦孝公聽此一問,精神陡然一振,目光炯炯道:“先生此言,大有深奧。嬴渠梁平日隻為強國憂心如焚,心念尚不及此,敢請先生指教。”
“魏國乃甲兵財貨之強,齊國乃明君吏治之強,楚國為地廣人眾之強。目下正在變法崛起的韓國與齊國相類。”
秦孝公喟然長歎,“與三強不相上下,嬴渠梁此生足矣。”
衛鞅笑道:“然則上述三強,皆非根本強國,不足效法。”
第七章 櫟陽潮生肝膽相照 衛鞅三說秦孝公(2)
秦孝公感到驚訝了。他在《求賢令》中已經申明,圖強的目標就是要恢複穆公時代的霸業,與東方諸侯一爭高下。按照這樣的目標,達到魏齊楚韓四國的強盛,應當就是滿足了。而衛鞅居然說上述三國不足效法,口氣之大,當真是蔑視天下。是這個衛鞅不知治國之艱難,還是真有扭轉乾坤的大才?他在驟然之間弄不清楚,不妨先虛心聽之,於是謙恭的拱手道:“先生之言,使人氣壯,尚請詳加拆解。”
衛鞅麵色肅然,侃侃而論,“前三種強國範式之根本弱點,在於隻強一時,不強永遠,隻強表麵,不強根本。魏國在文侯武侯兩代是蒸蒸日上,真正強盛,自魏罌稱王,魏國便每況愈下。齊國是這一代齊王強盛,之後必然衰弱。楚國則自楚悼王以後,一直是外強中幹,不堪真正的一擊。即或以目下正在變法之中的韓國而言,也是一代之強,甚至不出一代便會逞衰落之勢。此中根源何在?其一,變法不深徹。李悝助魏文侯變法,以廢除井田、獎勵農耕、興旺田業為主,疏忽了軍製、吏製、爵製、國製、民製之全麵變法。齊國韓國則更是粗淺的整軍治吏之變法,沒有深徹的再造翻新。楚國之變法,因吳起慘死而中途夭折,對舊世族隻有些須觸動,更休提深徹二字。其二,法令不穩定,沒有留下一個國家應當長期信守的鐵律。前代變法,後代複辟,根基不穩,必然是興也忽焉,亡也忽焉。有此兩大缺憾,豈能強大於永遠?又豈能成大業於千秋?惟其如此,三強四國不足以效法,秦國要強大,就要從根本上強盛!”
秦孝公被這一番江河直下的理論強烈震撼!陡然覺得往昔那籠罩心田的沉沉陰霾,竟是頃刻消散,身心枷鎖頓時開脫,心明眼亮,堅實舒坦。他站起身向衛鞅深深一躬,“先生一番理論,當真是高屋建瓴,勘透天下,使嬴渠梁撥雲見日,憂心頓去。敢問先生,根本強大,將欲如何?”
景監高興的不知所以,興奮的用秦人土語喊道:“君上,該咥飯了!咥了再談如何?”
秦孝公醒悟,爽朗大笑,“對,咥飯。黑伯,上酒菜,與先生痛飲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