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木屋燈火通明,遙遙可見廊柱下一人,紅衣高冠大袖博帶,分明便是公子卬.他看見道中來人,大笑迎出:“鞅兄,別來無恙啊?”
衛鞅拱手笑道:“公子榮升丞相,可喜可賀。”
“噫!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鞅兄真道的步入風華富貴鄉了啊。”公子卬拉著衛鞅在廊燈下左右打量,發覺素來簡樸高潔的衛鞅今日竟是錦衣玉冠,氣度華貴,竟是換了個人一般。
“丞相何須驚奇,衛鞅棄學從商,脫離正道,也是入道隨俗,慚愧慚愧。”
“鞅兄何出此言?大商巨賈乃當今風雲人物,誰敢小視?我就最喜和商賈來往了。來來來,請到內廳敘話。”公子卬拉起衛鞅的手,笑著走進正廳。
廳中酒菜已經上好,公子卬熱情讓道:“鞅兄請入坐貴客尊位。”衛鞅一看座次擺法,便明白公子卬已經不再將他當作官場中人對待,而當作民間客友對待了。戰國時期,盡管禮製已經不再煩瑣迂腐,但尊卑座次還是極為講究的。但凡官場中人,包括名士交遊,客人尊位必是座北麵南,主人則在對麵或東側相陪。若是非官場之客人,則客人尊位必是座西麵東,主人座東麵西相陪。今日座席麵東,自然是非官場禮節。兩種坐法,後一種自然比前一種低了一個規格,但後一種卻不太拘泥,尋常師生朋友間飲宴待客,均是如此坐法。
衛鞅微笑入座。仆人上來酒具,卻不是爵,而是觶。古禮之中,酒具比座次講究更大。所謂爵位,即是酒具的等次。舉凡大宴,最尊貴者用爵,盛酒一合;次等用觶,盛酒兩合;三等用觚,盛酒三合;四等用角,盛酒四合;五等用杯,盛酒五合。也就是說,地位越是尊貴,酒具的容量就越小。各種酒具中又有材質、形製、精粗、銘文等諸多區別,即或是王室犒賞群臣的數百人大宴,繁多的酒具也會將每個人的身份等次絲毫不差的表現出來,絕不會出現尊卑混淆。上酒的大容器也有區別,三等以上用大尊,三等以下用大壺。春秋末期,這種煩瑣酒禮大大的簡化淡化,酒具的使用也變得隨意起來。孔子大為感慨,曾惋惜長歎:“觚不觚!觚哉!”觚已經不是觚了,觚啊!雖則如此,但在上層官場,酒具的尊卑講究還是存在的。官吏聚宴,尋常全部用各種爵。民間聚宴,便全部用觶或觚。上酒容器則完全隨意。今日公子卬用觶,再次表明對衛鞅的接待是民間友人,而不再將他當作名士小吏。
第六章 衛鞅入秦衛鞅韜晦斡旋巧尋脫身(4)
衛鞅笑道:“丞相通權達變,鞅自愧不如啊。”
“要說通權達變,那是你衛鞅。當今名士,誰能棄官從商?衛鞅也。”
“衛鞅困窘,不得已做稻粱謀,已成天下笑柄,丞相勿得謬獎。”
公子卬發現,素來冷峻傲岸的衛鞅一朝富貴,竟變得柔順了謙卑了,似乎對他這個位及人臣的王室貴族已經有了敬畏之心。公子卬大為欣慰舒暢,既往對衛鞅才氣的欽佩和人品的景仰在頃刻之間蕩然無存。他舉觶笑道:“衛鞅啊,來,為了你的富貴前程,先幹一觶!”舉觶一飲而盡。
衛鞅恭敬笑道:“為了丞相功業興隆,幹!”也是一飲而盡。
“衛鞅啊,白門家老請我為你在上將軍處開脫,此事可是難辦呢。龐涓要打大仗,正需要軍務司馬,他如何肯放你走?再說,你原先慷慨應允,守陵期滿後任事,我也在當場。此話教我如何去說?”公子卬一副為難的樣子。
衛鞅笑道:“丞相放得我一條財路,衛鞅自有報答。”
“噢?此話怎講?”公子卬高深莫測的微笑著。
“白門有言,願以洞香春十年之利金報答丞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