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轟然大笑。白發老人與衛鞅卻都沉默著。

這時,一個紅衣士人走進,在侍女引領下坐於衛鞅鄰座。酒肉上案後,紅衣人自顧飲酒,偶爾看看鄰座的衛鞅和老人。衛鞅卻沒有注意此人,向老人拱手問:“敢問前輩治哪家之學?”老人笑道:“生性散淡,駁雜無長,談何治學?不若公子專精一學,躬行實踐。”衛鞅笑笑問道:“既是雜家,前輩對天下諸家有何褒貶?”老人朗朗笑道:“諸子百家,無根不生。適者生存,何須褒貶?”衛鞅笑道:“前輩高潔,卻未免過份出世了。”

紅衣士人一直注意二人對話,此刻轉過身來向衛鞅一拱手,笑問:“先生對前輩所答,似嫌不足,敢問先生對天下諸家有何褒貶?”

衛鞅心中原本鬱悶,加之酒力衝擊臉泛紅潮,竟是頗為興奮。見紅衣士人有意論戰,便直抒胸臆道:“諸子百家,務虛論理者多,經世致用者少;懷古念舊者多,推動時勢者少;糾纏細目者多,緊扣大要者少。先生以為如何?”

“妙!”紅衣人擊掌笑道:“三多三少。看來先生推崇創新,注重致用了。但不知先生對天下大勢可有高論?”

第四章 安邑風雲奇人名士洞香春波詭雲譎(3)

衛鞅大飲一爵,竟是一泄胸中塊壘,“方今天下,戰國爭雄,諸侯圖存,是為大勢。爭雄者急功近利,唯重兵爭,卻不思根本之爭。是故爭而難雄,雄而難霸,霸而難王,終未有大成之國也!三十餘中小諸侯,或以守成圖存,或以依附圖存,或以斡旋圖存,若鄭莊公以小國求變圖存而成小霸者,竟無一國。以此觀之,中小諸侯難逃厄運,爭雄之戰國難有所成。先生以為如何?”

一篇慷慨,竟引來廳中聚酒者引頸相望。紛爭之世,時世潮流的變化與每個人的歸宿息息相關,人們自然是倍加關心,但有議論便想聽個究竟。此刻見這個布衣士子出語大是不同凡響,士子商賈吏員人等便紛紛聚攏而來,自然圍成了一個大圈。洞香春侍女對此等情景習以為常,竟是從容的將每個客人的酒案就勢轉移,片刻間便形成了一個眾人聚酒論戰的氛圍。轉移之間便有人鼓掌讚歎,“好!口辭簡約,義理皆通,確為高論!”

“且慢!先生說爭雄之戰國難有所成,豈非一言罵倒天下?我看楚國就能大成!”

衛鞅見有人發難,雄心陡起,拍案笑道:“這位先生也未免太得一廂情願了。楚國雖地廣人眾,但變法卻是淺嚐輒止,依然被世族封地分割得零零碎碎,法令不能一統,國力不能凝聚。時至今日,連一個奄奄一息的越國都奈何不得,談何大成?談何爭雄?”

眾人一片轟笑,顯然是應和衛鞅,嘲笑那個擁楚士子。此時那個紅衣人卻向眾人抱拳拱手高聲道:“諸位且慢,容我問完先生。”轉回身便道:“六國分秦,事在緊急,何以時近一月,兩邊皆無聲息?”這是剛剛傳開的消息,又是實實在在的眼前大事,自然是人人關心,人人都要聽聽這言必出新的年輕士子的說法,場中便驟然安靜下來。

衛鞅稍有沉吟,微笑道:“以在下推之,目下雖無巨浪掀起,水下卻必有大動。然兩邊皆非陽謀,此處卻不便道來。”

紅衣士人傲慢的笑容一掃而去,“先生以為,六國分秦,魏國當持何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