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龍話音落點,杜摯立即高聲呼應,“上大夫高見。山東奸商是我秦國心腹大患,不殺不足以安定民心!”

長史公孫賈看看廳中,微笑道:“茲事體大,當先聽聽左庶長主張。”

左庶長嬴虔自然知道國君昨夜的布置,但卻平靜回答:“嬴虔尚無定見。”

“櫟陽令呢?你可是有功之臣啊。”公孫賈又問。

櫟陽令子岸卻直衝衝回答:“長史為文章謀劃,咋光問別個?你呢?”他當然也知道新君的命令而且也忠實執行了,但見左庶長不說,他也就不願說。春秋戰國幾百年血的教訓比比皆是,大凡居官之人都明白,新君即位初期是權力場最動蕩的時候,君主越年輕,這種動蕩就越大。這時候,誰都會倍加小心。這位赳赳勇武的櫟陽令,雖然在昨夜的動蕩危機中被年輕君主嚴厲斥責為“遲鈍”,但對這種權力場的基本路數卻絕沒有遲鈍。

白麵細須的公孫賈顯然很精細,沉吟有頃平靜作答:“我亦尚無定見。”

第三章 國恥昭昭政事堂憋出了一條奇計(2)

此中大約隻有景監對秦國麵臨的嚴重危機最清楚,他對這些元老重臣們雲山霧罩的回答摸不著頭腦。隻有一個上大夫甘龍態度明確,但景監卻又極不讚同。然則不管他有何種想法與主張,他都不能搶在前麵講話。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比他年長資深,也比他位高權重。上大夫甘龍是山東甘國的儒家名士,又是秦國的三世元老,秦獻公連年征戰在外時,從來都是甘龍主持國政,學生門客遍及秦國,景監連給他當學生的資格都沒有。左庶長嬴虔是公室貴族、國君的庶兄,更不必說他是統率三軍的實權重臣了。長史公孫賈職掌公室機密,常在國君左右,雖然沒有兵權,可也是屈指可數的幾個樞要大臣之一。櫟陽令子岸是秦穆公時名臣由餘的後裔,執掌都城軍政大權,雖不是國府樞要大臣職位,但其實際權力卻是足以顛倒乾坤的,否則他如何敢對長史公孫賈直言相撞?就連那個高聲大氣職位最低的中大夫杜摯,景監也不能與之相比。且不說杜摯是甘龍的學生,僅以職權論,景監雖然也是職同下大夫的前軍副將,爵位比杜摯隻低了一等,但實際上卻是軍中朝中都沒有任何實際職掌範圍的一種職務——副將。杜摯卻不同,他這個中大夫有一串後綴,叫做“輔上大夫視事兼領大田太倉”。輔上大夫視事,是確定他是上大夫的處政副手;兼領大田太倉,是說秦國的農耕、糧食與倉儲都由他兼管。那時侯,這可是兩個最要緊的命脈權力。周王室將這一職務的大臣叫做“司土”,後來稱為司徒,是與司馬(掌兵)、司空(掌工程)、司寇(掌刑)並列的重臣。這樣的中大夫,景監如何能比?要不是新君親點他做了金令箭使者,又特命他參加今日庭議,他是不可能有機會和這些重臣坐在一起的。然而正因為如此,景監是無所顧忌的。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做了一回秘密特使承擔了重大使命,就要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況和想法,真實的告訴國君和大臣們,使他們盡最大所能拯救秦國,否則愧對國君重托。至於說出來後是否被采納,那不是景監此刻所想的。

公孫賈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收斂,景監就霍然站起拱手道:“列位大人,景監以為,六國商人密探不能殺,殺則對秦國有害。”

“啪!”的一聲,中大夫杜摯拍案嗬斥,“爾是何人?竟敢駁上大夫主張?”

“在下乃赴魏國探密的金令箭使者景監。秦國麵臨滅頂之災,決不能再給六國亡我之心火上澆油!”

“哈哈哈,同類相憐嘛。”一陣大笑,景監的話又被杜摯的尖刻嘲諷打斷。

秦孝公眼睛一亮,但終於沒有說話,他還是要看一看。這時,左庶長嬴虔卻開了口:“杜摯無禮。危難當頭,群策群力,聽景監說完有何不好?”嬴虔本是帶兵大將,性格深沉暴烈,平日又極少講話,他一開口便全場肅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