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錢可是萬萬不能的!
這條真理可算得上世人公認,然而在這大晟朝,卻沒有幾個人敢把這句話宣之於口。一提到“錢”,那些士紳老爺們是定要表現出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氣概的,仿佛那是什麼醃臢之物,說了那個字都是汙了他們的口。
然而,在這揚州治所江都縣境內,卻有一個人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白日裏想的是“錢”,說的是“錢”,夜裏夢的還是“錢”。
要說此等俗人,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中閉門自省,好好讀讀聖人之言,可這俗人不但不以為恥,反而整日裏招搖過市,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愛“錢”。
“掌櫃的!”這日,侯金氣喘籲籲地從外麵跑進來,一到門口,發現中廳內還有別人,忙住了口,躬身立在門外等著。
隻見屋內坐在上首的紫衣女子,斜覷了一眼門外,笑容可掬地對坐在側首的中年男子說道:“劉舉子,您繼續說。”
“顧娘子,你放心,這次上京我必能高中!昨日我專程去棲靈寺燒香祈願,可是抽了支上上簽呢!神明保佑此次必定進士及第,到時候我就可將之前欠貴莊的銀兩一並還清。”
這位被喚作“顧娘子”的紫衣女子,就是江南一帶規模最大的錢莊——宏盛錢莊,揚州分號的掌櫃。
此刻她一邊端著茶盞品著香茗,一邊聽著這劉舉子唾沫橫飛地胡謅。
這個劉舉子,也算是揚州的知名人物了。他二十歲就通過了本朝開國的第一場州府“秋闈”,人人都說他是文曲星下凡,進士及第那是指日可待之事。可老天卻跟他開了個玩笑,興許是他的“考運”在二十歲那年全用盡了,自那以後,他屢試不中。
然而這人也是個倔脾氣,非要一條道走到黑。前些年州府想招募他做幕僚,他沒同意。他深信,下一次進京赴考必能高中!於是就這麼蹉跎著歲月,如今已然四十歲,家中妻子孩子都無米下鍋了,他也不改其初衷!
他家原也是揚州的大戶人家,怎奈人丁單薄,他又一心鑽研詩書,不事生產,更不善經營,多年下來把家中能變賣的都賣得差不多了。直到去年,臨近科考,家中實在拿不出銀錢供他赴京。
在親朋眼中,他早已不是那個二十歲一鳴驚人的“文曲星”,而是人人避之不及,有如喪家之犬的窮舉子。
不知是誰告訴他,可以到錢莊去貸一筆銀子。
顧娘子自然是知道他的,按照他的情況,一無貴人擔保,二無產業抵押,錢莊是絕不會借銀子給他的。可是看到他那副落魄樣,顧娘子想到了自己那早已駕鶴西去的父親,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一百兩,對於赴京的路費而言,屬實是太多了。顧娘子估計他是借此由頭,多貸些銀兩貼補家用,便沒挑明,將銀兩借給了他。
不出所料,他再次落第。
今天是那筆貸款到期的日子,晌午過後,他來到錢莊。恰好顧娘子今日沒有外出,便在中廳接待了他,誰知他不但不能還錢,還開口要再借一百兩!
顧娘子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又從衣袖中掏出一條雪白絲帕,輕輕揩了下唇角,這才慢悠悠說道:“劉舉子,您的才學自是不用多言,前次未能高中,也必是因為時運不濟,這一次,既有神明保佑,進士及第那是指日可待。”
劉舉子頷首微笑,抬手捋了捋自己那稀疏的胡須,對顧娘子這番恭維很是滿意。
“隻是,”隻見顧娘子話音一轉,“去年您欠敝莊的銀兩一文未還,這著實讓人為難。這種情況,再給您借款是不合規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