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且行(7)(1 / 1)

陳尋幾乎是第一個到的,他也沒進去,就在校門口坐在車後架上四處張望。陸陸續續的有人來了,陳尋麵兒熟人緣廣,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但他都沒怎麼理,揮揮手就過去了。王曼曼進來時跟他說生日快樂,他也僅僅點了點頭。一直等了很久,方茴才姍姍來遲,她沒騎車,看見陳尋忙小跑了幾步過去。

"生……生日快樂。"方茴還沒喘勻氣,笑眯眯的說。

可是陳尋卻沒有絲毫領情,他麵容冷淡的地說:"昨天幹嗎去了?"

"啊?"方茴被他問得發蒙,不明所以的說,"我一直在家,沒幹嗎啊……"

"是嗎?"陳尋冷笑了一下,轉身推起了車。

方茴發覺了他的不開心,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的確出去了一趟,去一個小商品市場取為陳尋定做的"米鏈"。那是那會挺流行的小項鏈,吊墜是一個很小的玻璃瓶,裏麵的透明油狀液體中裝著米和一些亮晶晶小珠子,在米粒上麵可以寫字,方茴定製的那個寫著"陳尋生日快樂"。方茴覺得陳尋一定是以為自己沒給他準備禮物,所以別扭了,她從書包裏拿出那條小項鏈,拉住陳尋說:"對了!下午是出去了一會,我去……"

"別騙人了!"陳尋甩開她的手說,"我問你晚上!晚上去了哪兒!我輪著番的讓人給你自己家、你奶奶家打電話,都說你不在!方茴,你跟我說實話就那麼費勁麼!"

方茴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項鏈上的小瓶子在兩人之間晃來晃去,最終滑落在了地上,小玻璃瓶應聲而碎,寫著"陳尋生日快樂"的幾顆米粒滾落四散,沾上了髒兮兮的土。方茴悲傷的看著陳尋,慢慢把手收了回去。

陳尋毫不示弱的問:"說啊!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在家。"方茴抿著嘴唇說。

"方茴!"陳尋幾乎是嚷著說,"你別再……"

"在我媽媽家。"方茴的聲音很小,但還是一下子就讓陳尋停止了怒吼,"我媽和我爸……離婚了。"

操場的大喇叭響起了集合的聲音,方茴低著頭從陳尋旁邊走過,陳尋猶豫的拉住她的衣袖,小聲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我不想和別人不一樣。"

方茴深吸了口氣,掙開陳尋的手,擦了擦眼睛向操場跑去。

陳尋覺得心像被什麼刺穿了一樣,生疼生疼的。他默默蹲下,一粒一粒的撿起了地下那些碎片,白色的米粒已經變得黑乎乎的了,上麵依稀的字跡加劇了他心中的疼痛。他恨不得立時去跟方茴道歉,可是他又突然想起,他追方茴的時候給她的保證就是,絕對不說對不起。

其實方茴的父母在她初中的時候就離婚了。那一代人可真是什麼倒黴事都趕上了,年幼的時候剛解放,整個國家都在複蘇的階段,可以說一窮二白要什麼沒什麼。上學的時候正文革,學校全部停課,不管你學得多好都別念了,上山下鄉去兵團,天南地北的發配出去,這一走就是幾年,離家數千公裏。等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過去了,知識青年再教育結束了,分配工作時卻基本都留在了外地。好不容易國家政策允許知青返鄉了,孩子戶口又不好弄。終於遊子歸家,一切落停了,沒過兩年踏實日子,又市場經濟下崗了。

方茴的爸爸方建州就親身經曆了以上這一係列的所有事。他思想並不開化,怎麼也想不通好好的國有企業怎麼就完了,工人兄弟怎麼就都卷包袱回家了,他有著這麼好的技術,會畫這麼漂亮的圖紙,怎麼就沒活幹了?相比之下,方茴的媽媽徐燕新就精明很多,她早早的就當起了個體戶,從開始在街邊買煮苞米,到後來買賣"軟黃金"羊絨,她是什麼掙錢就做什麼,一步步的將資本累積到驚人的數字。

社會學家說的沒錯,最穩定的婚姻是男人比女人的經濟基礎和社會地位都稍高一些的婚姻,而最不穩定的婚姻就是女人比男人的經濟基礎和社會地位都高很多的婚姻,比如方茴父母這種。他們離婚倒不是說就沒有感情了,隻是來自社會的影響,遠遠勝過了內心的影響。

離婚後方茴跟了她爸爸,定期的會去媽媽那裏住幾天。雖然她不願意承認自己爸爸是弱者,但是其實也明白自己站在了弱勢的一方。她覺得爸爸更需要她,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富裕或貧窮對她來說不再有什麼意義。而且,她還是有點淡淡的埋怨媽媽,不管什麼理由,結果表現出來的就是媽媽為了金錢拋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