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鳴鼓響,和尚們念誦佛經的聲音,在整個小香山廟回蕩。
小香山廟西側殿內,佟秋秋跪在蒲團上,雙手相合,閉著眼,聽著主殿那邊傳來的陣陣佛音,感覺神魂都被洗刷了一遍似的,心境奇異般地安定下來。
“起來吧。”再次叩拜後,跪在佟秋秋身旁的金巧娘拉著佟秋秋起身。
站起身,佟秋秋腦子裏還繞著佛音,人有些呆呆的。
“秋秋,想啥呢!”金巧娘見女兒又失魂般地發起呆來,心下一慌,忙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佛祖上柱香去。”
佟秋秋略顯遲鈍地“哦”了一聲,聽話地去了。
殿裏立著一尊泥胎佛像,佛前的案幾上是個黃銅的大香爐。
金巧娘看著女兒插進香爐裏的香,星火點點,冒出一縷縷清幽的白煙來,臉上才露出笑容,複又對著佛像合掌禱告:“信女求小女安魂……平平安安無災無難……”
佟秋秋望著那白煙,纏繞在佛像周身而後慢慢消散,有種不真實的縹緲感。
她真的回來了?她怎麼想都覺得不真實。老天為啥費勁這般折騰自己,她不過是個平平無奇嘴饞還憊懶的沒啥大出息的小女子而已,她都要為老天不值。
她十三歲時饞肉吃,去河塘裏抓魚陷入河泥裏,窒息後,她就到了男人留短發女人露胳膊露腿的異世,沒好命進入好人家,醒來就是被拋棄在孤兒院門口的棄嬰一枚。
在孤兒院待到成年,到社會裏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攢了錢買了個自己的窩,還得了一筆意料之外的遺產,自己就倒黴遇到了個‘報社’司機,一命嗚呼,又回來了。
回到了那個溺水的河塘裏,當時的她根本來不及細想自己的處境,危機反應讓她用在異世學到的方法自救,爬上岸就力竭昏了過去。
待醒過來,看見守在床頭的親娘,還以為自己在夢中,哇地一聲嚎起來,嘴裏劈裏啪啦說起這些年的委屈。
而後……就是親娘以為她被魘住了,一把抱住她,就撕心裂肺地哭起來,哭得比她還響。
待她在親娘的懷抱裏被勒得胸悶氣短,幡然醒悟認清現實後,想解釋安撫親娘時,親娘哭得更傷心了,堅信她這是‘失魂’了。
女兒魂魄不知道飄去過哪個鬼地方,危矣!片刻不能耽擱。這不,金巧娘次日就把女兒帶到遠近聞名的小香山廟燒香拜佛祈求平安來了。
在佛祖跟前許過願,心裏踏實了的金巧娘,拿出個用得有些發黃卻幹幹淨淨的舊荷包,從荷包裏挑撚了幾枚銅板出來,又怕佛祖覺得她心不誠,咬了咬牙,手抬了又抬,最後一鼓作氣,手一抖,割肉般地把荷包裏頭的二十多枚銅錢都抖落進了功德箱裏。
這個過程中,佟秋秋就瞅著一旁的小沙彌的小眼睛跟著她娘的手忽上忽下,她的嘴角抽了抽,很想跟她娘說舍不得咱就別捐了。
但終究沒多說什麼,還是讓她娘捐個心安吧。
哎,如她娘這般一文錢兩瓣花的女人,以前都是在家裏拜個灶神土地爺的,如今為著她也來這小香山廟慷慨貢獻香油錢了。
也是,她這匪夷所思的經驗,不說她娘不信,就是說給這廟裏的和尚聽,多半也是不信的,最後不是當發癔症處理就是當妖孽處理了。
佟秋秋想著,看向還在念念有詞的親娘,挽著個圓髻,插著個木簪,一身粗布衣裙,那張瘦削的臉上再虔誠不過。
她的鼻頭發澀起來……好些年,沒有被人牽腸掛肚,佟秋秋轉過頭去,用袖子飛快地抹了下眼角。
金巧娘終於禱告完,笑眯眯地向小沙彌討茶水喝。
小沙彌張了張嘴巴,才道:“施主稍等。”主持和師兄們都去主殿做法事,他隻得邁著短腿去後院尋茶水。
“好不容易來一次,這廟裏的茶水想來都沾了點佛緣。”金巧娘和女兒把從小沙彌那討來的茶喝了,才覺夠本,心滿意足地對小沙彌道謝後攜著女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