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3)

宣周五年,冬。

月落烏啼,雪片狂舞。

西南風在溫國公府攏溪閣院中肆虐,呼嘯聲起,卷走院中梨樹稍上僅剩的幾枚枯黃葉片。小軒窗外回廊上的風鈴,如洶湧波濤中的一葉孤舟,隨風飄蕩,“叮當”作響。

寂靜夜裏,狂風裹挾著清脆作亂的風鈴聲傳入屋內,傳入小榻上守夜丫鬟珍珠耳朵。

雪夜裏空氣冰冷刺骨,饒是炭盆裏炭火燒得火熱也收效甚微。珍珠輕聲下榻,利落地裹上外衣,踮著腳,輕聲去裏間查看姑娘可否被驚擾。

借著炭火的微光,珍珠輕輕拂開月白色的床幔,卻看見自家姑娘蜷縮著身子悶在錦被中,玉蔥般的指尖攥緊被角,指尖用力太甚,血色盡失,隱隱發抖。

珍珠被這場景嚇了一跳,當即撐開床幔,隔著織花錦被輕撫她家姑娘繃直顫抖的脊背,伴著輕聲的撫慰:“姑娘不怕,珍珠在,珍珠陪著姑娘你呢。”

在珍珠耐心溫柔的輕撫下,溫池雨繃緊的身體逐漸放鬆,漸漸稀薄的空氣讓她回憶起瀕死時的感受,放鬆緊抓被子的手,趕緊逃離被中沉重濕悶的空氣。

半倚半靠在雕花拔步床邊,溫池雨素白的臉,隻有巴掌大小,悶熱的被中待久了,染上一層俏麗的胭脂紅,鬢邊被薄汗沾濕的碎發貼在臉上,溫柔的眼角也染上一抹紅,渾身透著一股嬌柔妍麗。

因著方才一番動靜,身上淺碧色的寢衣有些淩亂,珍珠貼心地幫姑娘把衣裳理好,又把被角掖好才半坐在床邊,小心地詢問:“姑娘,可是做噩夢了?”

窗外驟停,廊下的小風鈴也漸漸歇了聲響,好像能聽到雪落的聲音。

千頭萬緒,溫池雨不知該如何開口,蹙起秀眉,沉思片刻道:“是噩夢,緊要處還被那鈴聲魘住了,明日將廊下那隻風鈴取下,擾人清夢,收起來罷。”

窗外的風鈴是老爺前幾年去婁底辦差帶回來的,說是琉球國的新鮮玩意兒,公主要都沒給,特地留給姑娘的。

姑娘把這風鈴當寶貝,也不嫌吵鬧,將它掛在軒窗外,說要夜夜伴著鈴聲入睡,日日念著爹爹的好。

現下竟嫌鈴聲擾人。

也是,近日府中亂著,多了個新主子,姑娘怕是不想聽著鈴聲徒惹傷感。

珍珠握著溫池雨纖細的手腕輕歎一聲,這幾日連遭打擊,姑娘日漸消瘦了,心裏煎熬,卻不肯示弱,整日裝作沒事人似的。

照常去老太太那裏奉茶,去老爺太太那邊請安,看著他們一家人和新主子和樂融融,麵上一直帶笑,心中不知多苦澀。

半夜不想徒增姑娘傷感,珍珠沒有多話,應了聲好,便幫溫池雨重新整理床鋪,幫她蓋好被子說:“不早了,姑娘早些睡,明日還要早起問安,我現在就去把那風鈴摘下來。”

珍珠生怕她凍著,把被子拉得掩住她半張臉,溫池雨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不急,外麵雪大風疾,明日再摘。”

怕珍珠一心為她著想,不顧身體,又囑咐道:“你早些去睡,我聽著聲音呢,你去我可要生氣。”

珍珠自小收在溫池雨身邊,陪著溫池雨長大,最了解她的性子——與人親善、待人寬厚。

“好,姑娘先睡,我等姑娘睡著再去睡。”拉起床幔,珍珠不放心,退坐到一邊的杌子上,幫著姑娘守夜。

溫池雨知道珍珠的性子,不再多說。

窗外月色映照在雪上,院中的梨樹影子映在窗上,透過窗顯現在床幔上。

鈴聲擾夢、樹影搖晃,溫池雨是轉世重生之人,心中的恐懼未全部消散,一時無法入眠。

珍珠以為她是因為溫菀瑤的到來恍恍惚惚,強顏歡笑。

或許上輩的她是因為這破朔迷離的身世而煩惱,如今的她卻是因為分不清生死與夢境而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