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句話後,徐首輔立即開始了行動,他不但將此話向皇帝上奏,大張旗鼓地進行宣傳,還調派大量錦衣衛保護自己和鄒應龍的家,並公開表示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嚴重威脅。
嚴嵩整治藍道行之時,可謂是生死攸關,徐大人卻穩如泰山;一個人在千裏之外威脅了幾句,他卻如此激動,歸根結底,隻是因為一個原因——政治目的。
隻有把羅龍文的事情鬧大,才能引起所有人的警覺,從而引出嚴世蕃。羅小弟做了倭寇,嚴大哥自然也逃不脫幹係,而對於這位獨眼龍,皇帝大人一直就沒什麼好感。
嚴世蕃和嚴嵩已逐漸被逼入死角,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徐階的掌控之中,但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一件偶然事件的發生,卻讓這場好戲早早落幕。
事情的起因,隻是一塊磚頭。
與羅龍文不同,嚴世蕃不沮喪,也不發牢騷,他正在江西袁州一心一意地蓋自己的新房。恰如徐階所料,嚴世蕃實在有夠囂張,按說一個逃犯,找幾個狐朋狗友,蓋了小茅屋住,躲著過日子也就罷了。可這位兄台竟然找了四千多民工,還唯恐人家不知道,每天敲鑼打鼓地開工修豪宅!
當然,嚴世蕃敢如此招搖,袁州的知府大人自然也是打點過的,所以也沒人去管他。
可惜的是,明代的官員編製並非隻有知府。
工人多了,自然會聚成一團找樂子,就在他們說說笑笑的時候,一個人路過此地,便多看了他們兩眼。這幫人正好幹完了活兒想找事,就向這位路人挑釁,說著說著,不知是誰無聊,還朝人扔了塊磚頭,當場掛彩。
這位兄台還算理智,也沒有大打出手(對方人多),隻是走上前來找他們的領導——嚴世蕃的仆人理論。
可是嚴府的仆人態度蠻橫,根本不予理睬。旁邊有人看出苗頭,覺得這人舉止不一般,估計是個官,便提醒這位仆人客氣點。
畢竟給嚴世蕃跑過腿,平日見過大場麵,所謂宰相門人七品官,這位仁兄眼睛一橫,當場大喝一聲:
老子在京城見過多少大官,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還不快滾!
麵對這位凶仆,路人一言不發,捂著傷口,帶著羞辱默默地離開了。
仆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大禍也就此種下。
這位路人的名字叫做郭諫臣,時任袁州推官,正如那位仆人所說,並不是什麼大官,但這位狗腿子明顯不了解官場的某些基本概念,比如背景、靠山,比如一榮俱榮等等。
郭諫臣是一個推官,主管司法,也就是當年徐階曾幹過的那份工作。雖然他不如徐階有前途,但他有一個要好的朋友,這個人的名字叫林潤。
於是在飽受屈辱卻無法發泄的情況下,郭諫臣將自己的委屈與憤怒寫成書信,寄給了林潤。
誰不好惹,偏偏就惹上了這個人,隻能說是嚴世蕃氣數已盡。
林潤,字若雨,福建莆田人,嘉靖三十五年(1556)進士。這位仁兄雖說資曆淺,卻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他先被分配到地方做縣令,由於表現突出,很快就被提拔到南京擔任禦史。
要知道,在短短幾年之內由地方官升任禦史,是很不容易的。由於禦史要經常上書皇帝,如果運氣好某篇奏疏得到領導賞識,像胡宗憲那樣連升幾級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這位林潤可謂是禦史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性格強硬,而且十分聰明,剛上任不久就敢於上書彈劾自己的領導——都察院左副都禦史、著名貪官鄢懋卿,且彈詞寫得滴水不漏,讓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雖然最後這次彈劾因為嚴嵩的庇護而不了了之,但林潤的罵功與機智給嚴世蕃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便請這位兄台吃了頓飯。
在飯局上,麵對財大勢大的嚴世蕃,林潤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反客為主,談笑風生。這件事情給嚴世蕃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之後一直對林潤十分客氣,唯恐得罪了他。
然而林潤最憎恨的人正是禍國殃民的嚴氏父子,所以當他收到郭諫臣的書信時,一個念頭油然而生——彈劾嚴世蕃。
雖然之前鄒應龍已經告過一次,而且嘉靖曾警告過,敢再拿此事做文章者,格殺勿論,但林潤仍然決定冒一次險。
和楊繼盛不同,林潤並沒有殺身成仁的打算,他的這步棋雖險,卻是看好了才走的。從後來的事情發展看,他很可能與徐階有著密切的聯係,所以對於目前的形勢,他可謂了如指掌。經過之前的羅龍文事件,嘉靖的耐心已到了頂點,隻要再點一把火,憤怒的火山就會徹底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