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之後,京城傳來消息,嚴嵩由南京調回北京,連升三級提任國子監最高長官(祭酒)。
坎坷的人生,狡詐的官場改變了嚴嵩,他從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領悟了成功的秘訣——左右逢源。
無論何時何地,在最終勝負顯現之前,絕不能押上所有的籌碼。
——洛克菲勒
這之後,嚴嵩的事業進入了黃金期,嘉靖七年(1528)四月,他升任禮部右侍郎(副部),嘉靖十年(1531)九月,升任南京禮部尚書,後又改任吏部尚書。
嚴嵩向現實妥協了,他改變了自己,開始逢迎皇帝,阿諛奉承,但這似乎也很正常。
因為在朝廷中,拍馬屁不是為了升官,而是為了生存。
所以至少到目前為止,嚴嵩仍然是個比較正派的人,雖然他要求進步的手段並不光彩,卻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在朝廷上仍然直言不諱,毫不顧忌。
換句話說,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嘉靖十七年(1538),這個原則被打破了。
最難的文章
這一年的七月,最麻煩的事情來了。
此時距離大議禮事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該認的認了,該給的也給了,應該說嘉靖先生也該滿意了。
可這位仁兄卻是個得寸進尺的主,他突發奇想,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而這個要求,是絕對不會得到大臣支持的。
嘉靖不但要追認他爹為皇帝,還打算把他爹搬進太廟,成為以後曆代皇帝朝拜的對象,最後,他還打算給自己的父親一個封號——明睿宗。
此要求在曆史上有一個特定的稱謂——稱宗祔廟。
這是一個極其無理的要求,沒有做過皇帝的人,怎麼能夠進太廟,稱睿宗呢?先前給自己爭個爹,多少還算是人之常情,現在幹這種出格的事,就是貪得無厭了。
所有的朝廷大臣都聽說了這件事,卻並不出聲,因為他們要等待一個人的反應。
這個人就是專門負責禮儀的禮部尚書。
很不幸,當時的部長就是嚴嵩,這下無論如何也躲不了了。如果讚成會被眾人唾罵,如果反對會被皇帝處罰。
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嚴嵩開動腦筋,費盡心思寫了一封奏疏給皇帝。
這是一封質量很高的奏疏,全篇計洋洋千餘字,好像什麼都說了,仔細一看,什麼都沒說。
嚴嵩又耍了一次兩麵派,如果換了別人,這篇文章或許能蒙混過關,但這次他遇到了嘉靖先生。
剛看完奏疏,嘉靖就召見了嚴嵩,並用幾個詞概括了對他的印象——騎牆、滑頭、兩頭討好。
滿頭冷汗的嚴嵩狼狽地逃離了那個可怕的人,他終於意識到,在這個人麵前,天下人無非兩種而已——支持他的,或反對他的。
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
於是兩個選項同時出現在他的麵前——原則,還是利益?
嚴嵩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他不想再折騰下去了,他已經五十八歲,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累,利益就是他所追求的全部。
原則?多少錢一斤?
在做出決定的那個晚上,他揮筆寫下了《慶雲頌》和《大禮告成頌》,以紀念嘉靖先生的英明決策,三十年的文學功底最終化成了溜須拍馬的遣詞造句。
嘉靖終於滿意了,他已經確定,這個叫嚴嵩的人將會對他言聽計從,並服從他的一切命令。
很快,嚴嵩的這一舉動在朝廷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指責聲、罵聲鋪天蓋地而來,餘音繞梁,三十日也沒絕。
但嚴嵩卻並不在乎,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隻要能夠飛黃騰達、位極人臣,可以不擇手段,可以背叛所有的人,背棄人世間的所有道德!
“大徹大悟”的嚴嵩樹立了自己全新的人生觀,但很快他就發現,要想達成自己的企圖,就必須清除一個障礙——夏言。
相對而言,夏言是個不太聽話的下屬,他會經常反駁上級意見,甚至退回皇帝的聖旨,讓皇帝難堪,因為他還是一個有良知、有原則的人。
不要臉的嚴嵩準備除掉要臉的夏言,這似乎並不困難,但在實際操作中,嚴嵩才發現這幾乎又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因為夏言還有一個他不具備的撒手鐧。
如果要評選明代最難寫的文章,答案絕不是八股,而是青詞。
必須說明的是,青詞不是誰都能寫,也不是誰都能用的,這玩意的版權完全歸嘉靖所有,他人不得侵犯,該文體特點是全用賦體、詞句華麗,寫作難度極高。因為寫作時要使用專門的青藤紙,所以叫青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