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喜歡,大臣不擁護,連他的同黨都紛紛轉做了地下黨,唯恐被人知道和張大人的關係。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夏言先生卻正紅得發紫,熱得發燙,但凡是個人,就知道這哥們兒了不得了,張首輔都不在話下,還有誰敢擋路?
於是一時之間,夏言的家門庭若市,前來拜訪者絡繹不絕,什麼堂兄表弟、遠房親戚、同年同門、舊時鄰居一股腦兒全都找上了門,彎來繞去隻為了說明一個古老的命題——苟富貴,莫相忘。
而在朝廷之中,深夜(白天實在不便)上門攀談,指天賭咒、發誓效忠者更是不計其數。
這一切都被張璁看在眼裏,抱著臨死也要蹬兩腿的決心,他使出了最後一招——致仕。
這招通俗說來就是避避風頭,等待時機,是一個極為古老的招數,無數先輩曾反複使用,這也充分說明了其可靠性和有效性。
遺憾的是,這招對夏言並不管用。
因為麵對大好形勢,夏言並沒有被衝昏頭腦,他始終牢記自己的打工仔身份,全心全意為領導服務,早請示晚彙報,從不結黨,嘉靖先生十分滿意他的服務態度,一高興,大筆一揮就給了他一個部長——禮部尚書。
於是張璁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嘉靖十年(1531)他退休回家,不久之後又跑了回來,幾年之間來來去去,忙得不亦樂乎。
可惜的是,無論他怎麼鬧騰,卻始終沒人理他,正所謂:不怕罵,隻怕無人罵。混到了罵無可罵的地步,也著實該滾蛋了。
嘉靖十四年(1535),張璁申請退休(真心實意,童叟無欺),經過反複挽留(一次),由於本人態度堅決(不想混了),皇帝陛下終於批準,並加以表彰,發給路費。
黯然離京的張璁踏上了回家的路,十一年前(嘉靖三年1524),他正是沿著這條道路春風得意地邁入京城,十餘年的風雨飄搖,由小人物而起,卻也因小人物而落,世道變化,反複無常,不過如此而已。
但張璁並不知道,其實他是一個十分幸運的人,對比後來幾位繼任者,這位仁兄已經算是功德圓滿了,他親手燃起了嘉靖朝的鬥爭火焰,卻沒有被燒死,實在是阿彌陀佛,上帝保佑。
當然了,張璁先生能夠得到善終,還要怪他自己不爭氣,和即將上台的那幾位大腕級權臣比起來,他的智商和權謀水平完全不在同一檔次。
張璁離開了,想起當年爭爹的功勞,嘉靖也有幾分傷感,但我們有理由相信,皇帝大人的感情是豐富的,心理承受力是很強的,而為了國家大計,要忘記一個人也是很容易的。
所謂以天下為己任,通俗解釋就是天下都是老子的,天下事就是本人的私事。
所以對於胸懷天下、公私合營的皇帝而言,張璁不過是個木偶而已,現在第一個木偶已經用廢了,應該尋找下一個了。
嘉靖十五年(1536),皇帝下諭:禮部尚書夏言正式升任太子太傅兼少傅(從一品),授武英殿大學士,進入內閣。
第二個木偶就此登上戲台。
夏言其實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成為了第二個木偶,並且自覺自願甘於擔當木偶的角色,從這一點上說,他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機靈人。
夏言的確比張璁聰明,所以他的下場也比張璁慘,因為嘉靖先生似乎一直以來都堅守著一個人生信條:
活著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死人,化成了灰還要拿去肥田!
當然,在當時,夏言先生還沒有變成飼料的危險,因為他還有很多活要幹。
成為內閣學士的夏言並沒有辜負皇帝的希望,他確實是個好官,幹得相當不錯,至少比張璁強,雖說他的提升也有迎合皇帝、投機取勝的成分,但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是靠本事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