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這方圓數十裏全是荒草地,大概不會有人注意到路邊的這個破舊的木屋。
如果不是因為大門上掛著“殊榮客棧”字樣的牌匾,大概過路人隻會覺的這是個破廟,而不是招待人休息的地方。
所以,餘天雨開的這家客棧算是壟斷了這一片的住宿生意。
當然這偏僻的角落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有客人光顧。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不僅把接漏水的木桶裝滿了,還把看起來脆弱不堪卻熬過了冬季的窗紙淋得撒手人寰了。
十五把窗紙一點點摳下來,平整地放在窗簷邊上。
沒有了窗紙的遮攔,陽光直接照射到木桌上,厚厚的一層灰。
餘天雨靠在櫃台後麵,他闔著眼睛手裏盤著兩個大胡桃。
這兩胡桃圓溜溜、油亮亮,一看就知,久經歲月洗禮。
他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讓自己與椅子以及背後櫃台的接觸麵積達成特定的比例後,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十五,擦下桌子。怪不得整個冬天的都沒個客人,還不是你懶的。桌椅上都是灰,哪兒有地方落腳啊。”
十五不再擺弄他的窗戶紙,從廚房拿了塊灰不溜秋的抹布,邊擦桌子邊說:“今年開春都好久了,連個人影都沒有,再不來人我們就真要散夥咯。就知道差使我,瞧瞧以後散夥了,有誰來伺候你個睜眼瞎。”
桌子上的塵埃在半空中浮沉,隨著十五的說話的氣流翻滾升騰,好像在吞雲吐霧一般。
餘天雨對此默默然,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手裏的核桃一轉一轉的,轉了個話頭說:“十五,你去我房裏把被子曬了。順便把客房裏的被子都曬曬,天晴了,也該來客了。”
十五憤憤地看他一眼,把抹布往桌上一扔,心想,這還沒完沒了了,就知道瞎指揮,轉頭一想,睜著眼閉著眼都說瞎話,瞎指揮也似乎挺合理的,自己對著桌子生悶氣,完全沒有必要啊。想著想著,氣就消了,手上的活也繼續忙起來。
任勞任怨的客棧小二十五吭哧吭哧地擦完桌子,上樓抱被子去了。
餘天雨聽著十五的腳步聲漸漸向上浮,確定它是從上往下傳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放下手裏的大胡桃,把它們存進櫃台的錢盒裏,從櫃台下抽出一本書,單手提起自己的椅子,繞開大堂裏的桌椅板凳,出門,左轉兩步,把椅子靠在大門外,正對著驕陽。
這一放、一抽、一提、一轉,一連串的操作行雲流水,竟無一絲凝滯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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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天雨就在殊榮客棧門口坐了下來,翻開了書。
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薑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製。公曰:“製,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他今天看《左傳》。這一篇講的是鄭伯克段於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