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3)

他倆走到這門口時,公社副主任劉誌祥看見了他們,趕忙迎了出來。他倆看見就是有個農村婦女正坐在椅子上哭鼻子哩。

誌祥很快把縣上的兩位副主任帶到公社的客房裏,又是倒茶,又是遞煙,還拿鐵鉗子把爐子裏的火捅得轟隆隆價響。誌祥自己不抽紙煙,嘴裏叼個旱煙鍋子,披一領不掛麵的老羊皮襖,四十來歲的人滿臉皺紋,象個飽經風霜的老農民。田福軍問他:“文龍呢?”

劉誌祥說:“昨天夜裏,羊灣村和賈家溝的兩個民工偷跑了,文龍帶著民兵小分隊今早上出去捉人去了……”“民工怎偷跑了?”張有智問。

誌祥說:“這是兩個被勞教的民工,大概受不了工地上的王法,所以……”

“怎麼?還有被勞教的民工哩?”田福軍皺起眉頭問劉誌祥。

“可不是哩!周主任一上任,王法就硬了。現在會戰工地上被勞教的農民有四五十個哩,都是從各村拉來的。”“為什麼勞教這些人?”田福軍問。

“唉!你兩個是上級領導,我也不敢胡說……”劉誌祥畏怯地低下頭隻管抽旱煙。

“不怕!你說!”張有智對劉誌祥說。

“你說說情況,誌祥!我和有智都了解你。”田福軍也親切地說。

劉誌祥這才在鞋幫子上磕掉煙灰,說“其實照我看,都是些雞毛蒜皮事!有的農民冬天沒錢做棉衣,把口糧拿到黑市上賣了幾個錢;有的是做了點小生意;還有的是對現在的某種政策不滿意,發了幾句牢騷……周主任說這都是嚴重的階級鬥爭,就把這些人拉到公社農田基建會戰工地上勞教……”

“怎個‘勞教’法?”張有智問。

田福軍扭過頭對有智說:“去年有的公社就用上了這辦法。讓一個人幹幾個人的活,民兵小分隊拿槍照看著,也不給勞動報酬……”

劉誌祥說:“周主任今年的王法比這要重得多!動不動就把人捆起來了,還給上刑法。賈家溝那個人的胳膊都打壞了,因此受不了這罪,就和羊灣村的那個民工一起跑了;羊灣村的這個人更慘,吊起打了半晚上,十個手指頭都展不開,脊背黑青得象凍茄子一樣……”

田福軍抖著手點了一支煙,痛心地看了一眼張有智。張有智氣憤地說:“這成了國民黨了!”

劉誌祥為張有智的這句話驚訝得嘴張了老大。他沒想到縣上的領導竟然也對文龍的做法不支持。他馬上膽大地說:“就是的!現在農民見了我們公社幹部,就象兔子見了鷹,怕得要命。你們說,農民什麼時候怕過咱們**的幹部嘛!”“是的,”田福軍說,“過去戰爭年代,我們的幹部不論走到哪裏,老百姓都象自家人一樣看待我們。現在我們這樣整群眾,這哪裏還有一點**的味道呢?”

劉誌祥又補充說:“文龍還一再強調,搞社會主義,搞農業學大寨,就要武上!要麻繩子加路線!三令五申不行,就用三令五繩!還提出要揭開蓋子,拉出尖子,捅上刀子……”

田福軍聽完劉誌祥的話,彎腰把手中的半截紙煙在磚地上弄滅,丟在一旁,抬起頭說:“這現象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是這,誌祥!咱吃過午飯就到你們工地上去看看,把被勞教的人都放了。民兵小分隊撤回來,讓他們到柳岔街上‘堵資本主義’去!等文龍回來,我們再和他上話……有智,你說呢?”

胖胖的張有智摸了摸自己的短頭發,想了一下,說:“我基本同意你的意見。不過,現在這形勢,把人一放了事,怕說不過去。幹脆這樣!咱們也不說這些人沒問題,但這些問題讓他們通過政治夜校或**思想學習班來解決,不要再勞教這些人,讓他們做個檢查,再讓大家批判一下他們的‘資本主義傾向’就行了……”張主任說著,就被他的這些話把自己先逗笑了。

劉誌祥也笑了,說:“張主任這辦法好。他文龍也不好說什麼!”

田福軍沒笑,考慮了一下,也隻好同意了有智的意見。這時,劉誌祥突然叫道:“啊呀,你看我這人!光在這說話,都忘記給你兩個安排飯了!叫我趕快到灶房去說一聲!”劉誌祥正準備走,田福軍擋住他說:“誌祥你不要忙飯!你也不要給我和有智專意安排,你們吃什麼,我們隨便吃一點就行了。等文龍回來,和他談過以後,我們晚上爭取再趕到石圪節去。罷了我們還要回柳岔來……”

張有智問劉誌祥:“剛才你辦公窯裏那個婦女哭什麼哩?”劉誌祥說:“這是劉坪店來的一個民工,有婦女病,要請假回去,文龍不批準,她就又跑來找我。文龍不放話,我也不敢批準……”

“讓她回去!”田福軍說。

“那好!讓我現在就過去讓她走!”劉誌祥說著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