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一看這兩個人來找他,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他們的到來他早就估計到了。
福堂客氣地讓這兩個領導人坐下。他老婆趕緊給這幾個人倒茶遞煙。
玉亭接過福堂老婆遞上的紙煙,沒慌著點,別在自己的耳朵上,說:“福堂氣管有病,不能聞煙味。”
金俊山正準備點煙,聽孫玉亭這麼一說,也就不好意思再吸了。
田福堂無所謂地說:“不怕!你們吸你們的……玉亭,你幹脆把海民叫來,咱臨時開個支部會,好好商量一下俊斌的事!”
孫玉亭馬上出門找支委田海民去了。
玉亭找來田海民以後,大隊黨支部的五個成員就都聚齊了。
田福堂坐在炕上的被窩裏,對坐在腳地上的四個人說:“俊斌同誌為革命光榮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們大家都很悲痛。我們開個支部會,研究一下如何為俊斌同誌辦喪事,捎帶著也考慮一下他的家屬待遇問題……俊武,你是俊斌的親屬,你先提個看法。另外還有什麼要求,你也說出來,咱們盡量讓你們滿意。”
金俊武先沒言傳。過了一會他才對身邊的金俊山說:“俊山哥你先說吧。”
金俊山看出金俊武不好開口,就用他自己的口氣,把俊武他哥的那些意思都端了出來——就好象這是他自己的意見。
田福堂立刻表態說:“這沒問題!彩娥今後就按幹部家屬對待,糧錢由隊裏給出。至於我金大嬸,她的一部分口糧大隊也可以包給。另外,我們還要把俊斌當烈士對待哩!要立個墓碑,讓子孫後代知道他的功勞。安葬前,咱們再開個隆重的追悼會!”田福堂把剛才孫玉亭的建議原封不動搬出來,就象這都是他自己考慮過的意見。
孫玉亭馬上又激動地發言說:“我還有個建議,幹脆!咱們再追認金俊斌同誌為**黨員!”
大家對這建議有點瞠目。年輕的組織委員田海民婉言說:“玉亭叔的心情是好的。但俊斌哥生前也沒寫過入黨申請書。
再說,入黨的事最後還要公社批準哩,這恐怕……”金俊武立刻理智地說:“這不能!再說,俊斌是個農民,人又歿了,也沒留下個後代,黨員不黨員也沒什麼意思……現在這樣對待就行了。我倒沒什麼,可災難發生了,隊裏處理好一點,我也好給家裏人做工作。要是處理不好,家裏的人尋隊裏的麻煩,我也沒辦法……現在這樣處理我滿意了,估計家裏人也再不會怎樣。唉,說來說去,我們自家的人也有責任……”
大家看金俊武這個態度,都鬆了一口氣。田福堂心裏對金俊武說:我知道不這樣,你金俊武不會饒我田福堂!但他嘴裏說:“俊武的話我聽了很感動。不愧是**員嘛!識大體,顧大局……”由於聲音太高,他猛烈地咳嗽起來。等咳嗽停息下來,他喘著氣說:“我爬不起來,具體事你們就看著辦好了。玉亭給咱準備追悼會的事;其它事俊山你就給咱領料上……”
支部會散了以後,孫玉亭就趕忙出去布置開追悼會的事了。金俊山和金俊武又返回到金家灣這麵來,領料埋葬的其它事項。
中午,從西邊田家圪嶗的山背後,突然湧上來一疙瘩黑雲彩;雲根下麵,隱約地傳來沉重的雷音。烏鴉呱呱叫著掠過悶熱的村莊,空氣中流布看動蕩與不安。村民們抬起頭驚愕地望著天空,紛紛議論道:這或許是俊斌的死感動了老天爺,要給焦渴而不幸的雙水村灑一點甘霖了?”
這時候,在廟坪破廟前的空場地上,孫玉亭夫婦二人正領著村裏的一些人忙亂地布置追悼會場。玉亭原準備把追悼會放在學校,但村裏許多老人反對,說俊斌是少亡,魂靈不安生,說不定以後會作怪,怕娃娃們害怕。他老婆賀鳳英也把他臭罵了一通。玉亭拗不過眾人,隻好決定把追悼會放在這個破廟前——反正這地方本來就是個神鬼之地!
婦女主任賀鳳英正和一些婦女掛貼挽帳。已經做好的幾個花圈,現在放在破廟裏的靈柩前。她們並且還為參加追悼會的村民一人準備了一朵小白紙花。孫玉亭破衫子胸前僅有的兩顆鈕扣中間,別著他給金俊斌寫好的悼詞,正忙著在一邊給石匠們指點打墓碑的事。村中幾個手巧的媳婦,這時已經聚在金俊海家,由金波他媽領料著,在她家的縫紉機上為金俊斌縫製入殮的服裝。金俊文和十來個打墓人,胸前掛著紅布條,在金家祖墳那裏按輩數排好的地方,已經把弟弟的墓坑挖好了。在同一時刻裏,金俊武正領料一家人,忙著為外村來參加葬禮的親戚準備飯食……這時候,在亡故人金俊斌家裏,王彩娥她媽正對女兒說開導話。這女人看來心腸很硬,她對彩娥說:“不要哭!自己的身子要緊!你先在金家門上呆兩年,以後再說以後的話。離開雙水村這窮窩子也好,到時候在石圪節或者米家鎮給你瞅個人家。俊斌人倒老實,可老實得太死相了,屙屎倒把個命送了!以後尋個靈巧的手藝人,吃酸的喝辣的你也過幾天自在日子!”
王彩娥坐在炕頭上,紅腫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聽她媽精明地給她安排往後的出路……下午三點鍾左右,全雙水村的人都先後來到了廟坪。破廟前麵的追悼會場裏,頓時擠滿了黑鴉鴉的人群。賀鳳英端著個簸箕,把裏麵的小白紙花給來人一人一朵散發著。莊稼人都新奇而笨拙地把這紙花挽在自己胸前的鈕扣上。
黑雲彩已經呈扇形從田家圪嶗的土山上空鋪過來,遮住了偏西的太陽。大地一時變得昏暗起來。緊接著,天空打響了第一聲炸雷!
眼看天要下雨,追悼會就馬上在隆隆的雷聲中開始了。
追悼會由金俊山主持。第一項脫帽致哀。莊稼人紛紛摸掉自己頭上汗漬漬的毛巾,把頭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