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3)

他問金俊武:“都好了?”

金俊武點著紙煙,說:“都好了。”

“那好!叫他兩個先到前麵壩梁上去,咱兩個先等一等。我已經叫金成和田海民兩個到後村頭照水去了。等水一出來,咱再到前麵壩上去。”

那兩個人抽著書記給他們的紙煙,就打著工具先走了。田福堂和金俊武兩個人先後進了大隊部的窯洞。他們在這裏等待金成和田海民報告水來的消息。田福堂很願意和金俊武單獨呆一會。金俊武和孫少安是村裏他最頭疼的兩個人。原來他對金俊武氣更大一些。但自從他發現城裏教書的女兒和少安有點“麻糊”以來,他就對少安比對金俊武更惱火了。他現在很願意和金家灣的這位“領袖”把關係弄好一些。當然,他知道他永遠不會把金俊武弄得象孫玉亭那樣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他隻是想讓這個強人不要處處拐著彎和他過不去就滿意了。

進了公窯後,田福堂又給金俊武遞上一根紙煙。他也沒什麼正經八板的話,就隨便拉家常說:“唉,你父親可是個好人哩!我們小時候,金先生冬閑了就在村裏辦冬學,教窮人家娃娃識字。我也跟你爸學過字,可頭一天學了,第二天就忘得一幹二淨。天生的不是個念書人嘛……”

田福堂說著,就仰起頭笑了。

金俊武在煤油燈上點著了書記剛才又遞上的那支煙,也笑了,說:“我弟兄三個也一樣。我歪好還跟上他識了幾個字,我哥和我弟常讓我爸拿鐵戒尺把手都打腫了,可還是連一個字也沒認下。”

“可惜先生去世太早了!”田福堂惋惜地說,“我記得好象金大叔晚年也是氣管有毛病?”

“他就死在肺氣腫上!”金俊武說。

“唉,我現在這氣管病將來也說不定發展得象你爸一樣。”田福堂說著便下意識地咳嗽了兩聲,臉上顯出悲觀的神色。“那是兩回事。氣管炎不一定就能蔓延成肺氣腫。我爸到後來已經把病根子伸到心髒上了!”

正在他兩個拉談已故金先生及肺氣腫的時候,小學教師金成和大隊會計田海民,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說:“水頭已經下來了!”

田福堂和金俊武兩個人一聽水已經來了,把金先生和肺氣腫早忘在腦後,跟著金成和田海民就往外跑。

他們來到公路邊上,已經看見村後的河道在暗夜中閃爍著水波的微光。仔細一瞧,水頭已經就在他們麵前,象一條蟒蛇似的沿著幹涸的河道刁鑽地蜿蜒爬行——寂靜的東拉河重新又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多麼令人興奮啊!四個人在公路邊上攆著水頭,一路小跑著向前村趕去。金成和田海民一邊跑,一邊向前麵壩梁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呼喊著:“水來了!水來了!”

整個水壩上的男女老少頓時都沸騰起來了。人們一邊加緊往壩梁上運土,一邊興奮地喊叫著,張望著後麵的河道。水即刻就湧進了土壩中!

和水一齊到來的田福堂立刻命令啟動兩台抽水機!於是,人們的呼喊聲,嘩嘩的流水聲,和抽水機的馬達聲攪混在一起,使得雙水村這個夜晚象唱大戲一般喧騰和熱鬧!

但是樂極生悲。約摸半個鍾頭以後,這喧騰和熱鬧突然又變成了一片緊張的唏噓聲。人們驚慌地發現,水壩裏的水上漲得太快了。頃刻間已經湧滿了大半壩,而且眼看著要漲到剛加添的新土上了!

情況明顯地危險起來。人們再也顧不得歡呼水的到來,反而對這水開始恐懼起來!

田福堂、金俊山立刻喊叫讓大家趕快加高壩梁。刹那間,所有的人都進入了一種瘋狂的勞動之中。到處是緊張的喊叫聲和鐵鍁钁頭的碰磕聲。

但是情況越來越不妙。壩裏的水一會比一會上升得快!所有的人幾乎已經拚上了老命,但加高壩的速度已經趕不上壩裏水上升的速度了。

完了!誰都意識到後果會是什麼樣子,但所有的人又都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有些人已經不是勞動,而是在掙命,一邊發瘋似的挖土,一邊累得嘴裏呻吟著,有幾個老漢已經蹲在一邊哭開了!

田福堂心裏象燒著火一般焦灼。他氣憤地把孫玉亭和金俊武這些人喊叫到跟前,問他們倒究是怎麼回事?玉亭說:“金富和金強不聽我的話,在石圪節的壩梁中間豁開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