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3)

大隊部在田家圪嶗這麵的公路邊上,一線三孔大石窯洞,兩邊兩間堆放公物,中間一間就是會議室。院子裏停放著大隊的那台帶拖鬥的大型拖拉機。

田福堂身上帶一把會議室門上的鑰匙。他自個兒開了門,一股熱氣頓時撲麵而來。他上了那個小土炕,把窗戶打開,企圖讓外麵的涼氣進來一點——但外麵和窯裏一樣熱。他解開小布褂的鈕扣,袒胸露懷,盤腿坐在小炕桌前,把煤油燈點亮,等著隊幹部們的到來。

他靜靜地坐在這裏,腦子裏正盤旋著一個大膽的計劃。他想聞一聞煙,但發現他忘了帶紙煙,就煩躁地一邊想事,一邊用手在自己幹瘦的胸脯上搓汗泥。

不多一會,大小隊幹部就先後來到了大隊部。除過一隊長孫少安出門在外,村裏所有負點責的人都來了。大家似乎都意識到這會議的內容是什麼——解決水的問題。但沒有人抱什麼希望。

開會之前實際上已經進入了主題。大家七嘴八舌,說的都是水;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就象山裏的莊稼一樣沒有精神。

玉亭先給各位負責人提起了另一件事。他說據許多人看見,田萬有每天中午都跪在東拉河的井子上向龍王爺祈雨哩。他建議大隊要批判田五這種封建迷信活動。

玉亭提起田五和他的“活動”,公窯裏所有的隊幹部都笑了。田福堂說:“算了吧!到時田五背著牛頭不認贓,說他是耍哩,你有什麼辦法?田五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嗡”一聲笑了。

玉亭看書記否決了他批判田五迷信活動的建議,也就再不言傳了。

這時,田福堂咳嗽了一聲,說:“咱把會開簡單一點。這幾天,我和大家一樣焦急。眼看莊稼都曬幹了,就好象把我的心也曬幹了。現在就指望川道裏的這點莊稼,可東拉河裏的水都叫上遊幾個村子霸占了……”

“我們就等死呀?不能把他們的壩給豁了?”一隊副隊長田福高打斷田福堂的話,插嘴說。

有許多人立刻附合田福高的意見。

田福堂滿意地笑了。他等眾人的聲音平息下來,說:“我也正盤算這樣幹哩!你們和我想到一塊了!如果大家意見一致,那咱們幹脆今晚上就動手!

“不過,為了避免村子之間的公開衝突,防止混戰一場,咱們要暗暗地做這事。等他們知道了,水已經到了咱村裏,他們也隻能幹瞪眼!到時公社追究這事,咱有話可說。就是的嘛!東拉河是大家的東拉河,他們幾個村已經把莊稼澆了好幾遍,難道就讓咱們等死嗎?東拉河的水本來就有我們的一份,又不是他們幾個村出錢買下的!”

由於嚴重的災難和對上遊幾個村霸水的憤慨,所有的隊幹部都一致擁護這個做法。除此之外,危難中的雙水村別無選擇。連平時謹慎的金俊山也氣勢磅礴地說:“幹就幹!不能讓人家這樣欺負了!隻是能救活川道裏的莊稼,咱們擔什麼風險都不怕!真是沒王法了!”

孫玉亭大聲嚷著說:“**員和隊幹部要站在這場鬥爭的前頭!”

福堂太滿意這個氣氛了,覺得他適時地把雙水村這條大船的舵又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他興奮地說:“要是大家再沒什麼意見,咱們就很快安排一下,馬上行動!”

這時,二隊長金俊武從後腳地的灶火圪嶗裏,轉到炕桌前麵來。他不慌不忙用手把煤油燈罩拿起來,點著了一鍋旱煙。

他把玻璃燈罩又放到燈上,就開口說:“我同意大家的意見。不過,在做這事的時候,盡量周到一些。我們不敢把人家壩裏的水都放完。下山村路太遠,不要動這個村子的壩。要豁就豁石圪節的壩。但隻在石圪節的壩梁旁邊開個口子,水放出來以後,就到了罐子村的壩裏。然後把罐子村的壩再豁開一個口子,把水放到咱們村裏。這樣,咱們的問題解決了,他們兩個村也還有水,就是他們發現了,也不會有大問題。估計第二天天明,這兩個村就會發現他們的壩上有個豁口,那他們自己就會堵住的。可這時咱們的水已經有了。“如果這樣,咱們從石圪節壩上動手挖開豁口起,水就要流大半夜。那麼,咱們村現在那個壩又太小,怕盛不下這麼多水。因此,得分三股人馬:一股去石圪節,人要多一些;一股去罐子村,人不要太多;其餘所有的人在頭兩股人出發前,就要加高咱們村的壩梁——這是最當緊的!最好動員全村男女老少都上手……”

金俊武不愧是雙水村的精能人之一。他象總參謀長一樣,把事情考慮得既周密又周到,使包括田福堂在內的所有人都驚訝得張開嘴巴聽他頭頭是道地說完。

等金俊武說完以後,田福堂接著說:“好!俊武說的周全!咱們現在就按這辦法分配人手!”

孫玉亭自告奮勇地說:“我帶人去石圪節!為了行動快,幹脆把拖拉機開上。一到地方,大家從車上跳下來就挖口子,然後跳上車就能往回跑;他石圪節的人就是發現了,也追不上咱們的人!”

副書記金俊山插話說:“玉亭說的也有道理。萬一被石圪節的人發現了,攆著打架,咱們去的人少,怕要吃虧……”田福堂說:“那就這樣。玉亭,你先下去組織十幾個硬幫人手,先睡一會覺,等咱村裏開始加高壩梁的時候,你們再動身……俊武,你幹脆給咱帶兩個人到罐子村的壩上去!”金俊武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