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在顫抖的掩護下,繼續收縮身體,越縮越緊,最後縮成一個極具爆發力的“拳頭”,然後收縮利爪,調整刀口的位置,猶如暗器在袖。
小狼有過吃大肥鼠的經曆,見到野兔就以為是一隻更大的野鼠。它饞得口水一絲絲的掛下來,它上前聞了聞。野兔還在顫動,小狼伸出前爪,想把它按得像手把肉那樣“老實”。它東按按,西聞聞,尋找下口之處。
野兔突然停止顫抖,此時小狼的腦袋正好移到了野兔的後腿處。“不好!”四人幾乎同時叫了起來,但已經來不及提醒小狼了。老野兔以最後一拚的力量,勾緊爪甲,像地雷爆炸一樣,照準小狼的腦袋蹬去,一爪正中狼頭。小狼嗷地一聲被蹬了一個後滾翻,好容易爬起來的時候,已是滿頭流血,狼耳被豁開一個大口子,頭皮幾處抓傷,右眼也差一點被蹬瞎。
陳陣和楊克心疼得變了臉色,兩人呼地站起來。楊克急忙掏出白藥瓶,打算給小狼上藥。陳陣狠了狠心,攔住楊克說:草原上哪條狼不傷痕累累,也該讓小狼嚐嚐受傷的滋味了。
小狼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它躬起身,滿臉驚恐、憤怒,但又好奇地盯住野兔看。老兔得手後,開始拚命掙紮,翻過身,一瘸一拐,連蹦帶拱,向狼圈外挪動。幾條狗也生氣地站起來,衝著老兔狂吠。二郎實在看不過去,想衝進狼圈咬殺老兔,被陳陣一把抱住。
老兔慢慢拱向圈線,小狼慢慢跟在後麵,保持一尺距離,隻要老兔後腿稍有大一點的動作,小狼就像被毒蠍咬了一樣,噌地後跳。
楊克說:這次角鬥應該判老兔贏。要是在野地裏,老兔剛才那一下就把小狼打懵了,老兔也早就趁機逃跑了。這家夥20分鍾內連傷一人一狼,好生了得。我看還是把它放生吧,同樣是農耕食草動物,中國漢人要是能有草原老兔精神,哪能淪為半殖民地?
陳陣心情矛盾地說:再給小狼最後一次機會吧。如果老兔拱出圈子,就算老兔贏。如果出不了圈子,那還得比下去。
楊克說:好吧,就以圈線定勝負。
老兔像是看到了一線生機,連滾帶拱往圈外挪。小狼也惱了,似乎覺得眼前這個本屬於它圈子裏的東西,快要不屬於它了。它急得亂蹦亂跳,像對付一隻刺蝟一樣,不敢咬不敢抓。但是,一有機會就用前爪把老兔往圈裏撥拉一下,然後馬上跳開。而老兔一等小狼跳開,又會再次往圈外拱。拉鋸了幾個回合,獵性十足的小狼終於找到了老兔的弱點,它避開老兔的後腿,而跑到兔頭前麵,采用“執牛耳”戰術,看準機會一口叼住了老兔的長耳朵往裏拽。老兔一掙紮,小狼就鬆開嘴。小狼漸漸發現那隻厲害的後腿蹬不著它了,就大膽咬住兔耳,一直把老兔拽到木樁旁邊。老兔眼露驚恐,連蹬帶踹一刻不停,像一條釣上岸的大鯉魚,蹦跳得讓狼無法下口。
陳陣決定給小狼一點提示,他突然大喊:小狼,小狼,開飯嘍!小狼猛然一怔,這聲叫喊,一下子喚醒了小狼的饑餓感,它立即從一條鬥狼變成了一條餓狼。隻見小狼猛地按住兔頭,再用後牙哢嚓一聲咬斷了老兔的一隻長耳朵,然後連皮帶毛吞進肚裏。兔血噴出,小狼見血眼開,狼性勃發。又凶狠地咬斷另一隻耳朵,吞下肚。失去耳朵的野兔,酷似一隻大旱獺子,亂蹬亂咬,拚死反抗。狼圈內,一條滿頭是血的小狼,與一隻滿頭湧血的老兔,攪作一團,打得你死我活。狼圈變成了真正充滿血腥味的戰場。
但小狼還是沒有掌握如何先咬死兔子,再從容吃肉的殺技。隻是咬一口吃一口,生吞活剝、毫無章法地在老兔身上胡亂摸索獵殺方法。小狼的牙雖鈍,但具有老虎鉗般的力度,它咬夾住兔皮便猛甩頭,將兔皮一條一條地撕下來。它雖然不懂得一口咬斷野兔的咽喉致命處,但是它卻本能地找到了野兔的另一處要害——肚子。可憐的老兔終於被小狼撕豁了肚皮,一嘟嚕內髒被小狼狠命拽出來,這些柔軟無毛帶血的東西是草原狼最愛吃的食物。小狼兩眼放光,把腸肚心肺肝腎統統吞到肚子裏,老兔一直戰鬥到失去了心髒才停止反抗。
陳陣總算給了小狼一次活得像條真狼的機會。小狼終於長大了,它付出了臉耳破相的代價,從此有了草原狼的“標準狼耳”,而成為具有實戰記錄的草原狼。但陳陣的心裏卻好像高興不起來,小狼贏了,他反倒為老兔感到了惋惜與哀傷。那隻可憐的老兔拚盡了全力,死得可敬可佩。它被同樣英勇頑強的小狼殺死吃掉了,但它精神上並沒有被打敗。蒙古草原的一切生靈,除了綿羊以外,不論是食肉動物還是食草動物,都具有草原母親給予的勇猛頑強的精神,這就是遊牧精神。
羊群自己進了營盤。陳陣和楊克暫時中止了這天小狼的放風課程。小狼還沉浸在極度亢奮之中,對於每日傍晚的自由居然也忘得一幹二淨。
四人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做飯吃飯,蒙古包裏的氣氛異常溫暖融洽。陳陣給張繼原倒了一碗茶,問道:你還沒給我們講,你是怎麼抓到老兔子的?
張繼原也像草原大馬倌那樣喜歡賣關子了,他停了停說:嗨,這隻野兔還是狼送給我的呢。
三個人一愣。張繼原又停了幾秒鍾才說:今天中午,我和巴圖去找馬,半路上,剛翻過一個小坡,離老遠看到了一條狼,正撅著屁股尾巴刨土。我們倆正好都騎著快馬,一鞭子就衝了過去。狼馬上翻坡逃走了,我們衝到狼刨土的地方,一看是個小洞,外麵有不少狼刨出的新土。這個洞很隱蔽,藏在草叢下麵,要不是洞外有新土,很難發現。巴圖一看就說這是個兔洞,但不是兔子的窩,隻是它的臨時藏身洞。草原野兔除了狡兔三窟四窟以外,還在它的活動範圍內挖了許多臨時藏身洞,一遇敵情,馬上就鑽進最近的一個臨時洞。馬倌最恨這種洞,常常傷人傷馬。去年,蘭木紮布的一匹最好的杆子馬,就是被這種洞別斷了前腿,廢了。這回我倆發現了這個兔洞,氣就不打一處來,兩人下了馬,非把它掏出來打死不可。兔洞有一米多深,用套馬杆捅了捅,是軟的,裏麵真有隻活兔。狼會刨洞,一會兒就能把野兔刨出來。可是狼跑了,我們拿什麼刨洞呢?巴圖說他有法子,他解下套馬杆的小杆,用刀子在小杆上劈開一個小口子,在口子裏塞上點粗草,做成了一個小叉子,把杆伸進洞,慢慢探到了兔子的身子,然後就用杆子頂尖上叉子夾兔子毛,夾住毛了以後,就開始擰兔毛,最後連毛帶皮全擰到杆子上了,一直擰到擰不動為止。再用杆子壓住兔子一點點兒往外拽,不一會兒,巴圖就把這隻大野兔擰了出來。它剛一露頭,我就一把揪住了它的耳朵。
三人連聲叫絕:高!實在是高!
高建中說:上回我也發現一隻野兔鑽進洞,怎麼也弄不出來。今天我又學了一招。你們說的沒錯,牧民好像是比農民強悍聰明多了。真是什麼行業出什麼人啊,以前我一直都不明白咱中國人到底差在哪兒,窩裏鬥得比誰都狠,可跟外邊一打就敗。這麼大的一個中國,這麼多的人口,楞讓小日本占了八年,要不是蘇聯出兵,美國扔原子彈,不知道還要占多少個八年呢。可剛把小日本打敗沒多少年,聽外電說人家經濟上又成一流強國了,這小日本海盜,別說,那民族性格真是了不得。
三人全笑了。張繼原對陳陣說:真是近朱者赤啊,連高建中都同意你的觀點了。
四人圍著炕桌吃小米撈飯,粉蘑燉羊肉和醃野韭菜花。
楊克對張繼原說:你腿快,消息靈通,給我們說說兵團的事吧。
張繼原說:咱們的場部已經成為團部了,第一批幹部已經下來,一半蒙族一半漢族。建團後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滅狼。那些兵團幹部一看見狼群咬死那麼多馬駒子,全都氣壞了。他們說過去部隊一到草原先幫著牧民剿匪,現在第一件是就是要幫著牧民剿狼,調派精兵強將為民除害。人家好心好意,可蒙古老人有苦難說啊,跟那些農民出身的大兵講狼的好處,那不是對牛彈琴嗎?這會兒狼毛快長齊了,狼皮能賣錢了。兵團幹部工資也不高,參謀、幹事一個月也就六七十塊錢,可賣一條狼皮能得20塊錢,還有獎勵,師部團部的兵團幹部積極性特高。
楊克歎了一口氣說:蒙古草原狼,英雄末路,大勢已去,趕緊往外蒙古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