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有一個小小的院落,院內有台老式收音機,天線被扯得長長的,防塵網上布滿陳年的汙垢:
近年來,南極氣溫持續升高,北極冰川緩慢融化,我國致力於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承諾將在2030年碳達峰的基礎上,在2060年實現碳中和……
啪嗒
啪嗒
啪嗒
一雙有著麥色肌膚、穿著軍綠色民工鞋的腳出現在小路上,腳步聲逐漸走近。
咚咚咚——
“阿公,我回來了。”
一隻有些暗黃、瘦津津的手敲了敲院門。
“來了,來了。”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應道。院內,刺耳的嬰兒啼哭聲撕破寂靜。
肯定是弟娃在哭了。蘇笑年這樣想著,耐心地等在原地:“阿公,別著急,你慢慢來。”
一小會兒的功夫,嬰啼聲弱了下去,一門之隔,門閂被拉動。
吱呀——
門開了。
蘇笑年摘下口罩,先轉過身,把門重新栓了起來,這才扭頭看向院內的老人和孩子。
不。
說“老人”還不能很好地概括那2米多的巨大身影,說是“樹人”說不定更加合適。
院內,一棵合一人之抱的大樹枝幹虯結,矮點的樹枝層層交疊,中間抬著一個花繈褓。神異的是,此時,這顆大樹正像人一樣彎著腰,一根長長的枝條緩慢從門口的方向收回。
大樹的主幹略低處,探出一顆像人頭一樣的枝幹。
那截像人頭般的枝幹緩慢地扭向蘇笑年的方向,上麵的紋路緩慢滾動,“看”著大包小包的女孩走進來:
“回來了,笑笑。”
被稱作“阿公”的老樹人甕聲甕氣地招呼著。
蘇笑年把手上提著的一桶石灰漿和背包放下,走向阿公,接過最下方枝幹上的繈褓,輕輕掂了掂,順口回答:
“還是回來呆半天,明天中午回圖書館。前兩天同事產假回來,給我們送了羊奶粉,我給你和弟娃帶回來。”
“哦。”
阿公點點頭,滿樹蒼綠的葉子嘩啦啦響動。
“剛才果果哭,是不是又尿了?”
蘇笑年熟練地把手伸入繈褓一角,摸了摸,尿不濕已經濕透了。
她滿臉黑線:“阿公,你又多久沒給果果換尿不濕了?都濕透了!”
“應該是……不久之前。”阿公遲鈍半晌,回答道。
蘇笑年把弟娃遞給阿公,從背包裏掏出一大包尿不濕,一罐中罐裝的羊奶粉,一罐國產奶粉,還有一小袋肥料。
阿公皺緊眉頭:“幹嘛買肥料回來?我不需要。”
蘇笑年給弟娃換好尿不濕,送回阿公遲緩的枝幹上:“我幫清潔阿姨拖地,順便拿了點圖書館用剩下的肥料,沒花錢。”
“哦……”阿公想撇撇嘴,卻發現自己已經做不出這個動作了,他小聲嘟囔著,“那我也不需要……”
那聲音悶悶的,或許是因為老樹人著實鬱悶,所以回聲在主幹內部的空心處回蕩了半天。
“阿公,我都聽到了。”一邊給收音機換著電池的蘇笑年暼眼望向對方,“你今年不是一直覺得不舒服?肯定是缺肥了。”
“不是。”阿公慢吞吞地反駁,“是以前被蟲蛀的地方,一到陰雨天就覺得酸痛。可能是有風濕。”
“阿公,我們是樹人,不會像人一樣得風濕的。”
蘇笑年又從院子角落拖來一大塊木料,開始砍柴:“你少聽收音機裏那些廣告,都是騙人的。”
繈褓裏,兩隻灰撲撲的小爪子抓了出來,一個遍布著黏液的大腦袋抬起頭,對著蘇笑年露出一口猙獰的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