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啟康二年冬月,邊疆天山飄渺峰。
邊陲塞外,大雪紛飛,自天山六峰數去,飄渺峰最為峻秀,這場自乾元十七年以來的冰期理所當當然地將這片孤高絕淨之峰覆以霜雪,自峰之中段望向峰頂,滿布的雪色下,幾座雕闌玉砌的仙宮若隱若現。
茫茫大地上,一個黑點拖著沉重的步伐艱難地往前移動著,這不似是天山常有的喜獨行的冰原灰狼,貼近些看,似乎是個身材高大的英武男子,懷中抱著用厚絨布裹著的嬰孩,在往飄渺峰峰頂攀登。
男子身著黑狼皮毛做的風雪大衣,麵容清秀俊逸,腰間懸掛著一柄劍,劍柄纏著些細繩,似乎是柄武劍。而他繈褓中的嬰兒,分明處於嚴酷的風雪之中,料想當是青紫色的小臉此時麵色卻是通紅,麵上蒸騰出許多熱氣,眉心一點朱紅色近於烈火。
“我兒莫怕,爹爹再走一會兒便到了。便給你去求飄渺峰的仙人治病!”男子對著懷抱中的嬰兒喃喃自語道。
興許是聽懂了父親所言,懷中的嬰兒軟軟地嘟噥了一聲。隻是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似乎很是痛苦的樣子。
興許也是被嬰兒似乎是應答的話語激勵到,男子疲乏無力的目光頓時有了些神采,他懷中將嬰兒抱得更緊,稍稍遲疑便快步向飄渺峰頂攀爬而去。
這天山飄渺峰上,負責看守山門的門童弟子雲從茗正打著瞌睡,忽然看見山腳下極險峻的地方有個黑影婆娑著,疑心是什麼狼靈白日來襲山門,便連忙往外邊燃放警鈴的地方坐了坐。但再一細看,竟是個男子胸前用布裹著嬰兒在爬這陡峭的山門!
雲從茗的困意醒了一大半,跑去飄渺峰山門內院,呼喚了一聲什麼,便有一隻兩人高的仙鶴自雲中飛來,雲從茗翻身上鶴,這仙鶴便揮動羽翼,往下翩翩而去。
這裏男子手指僵紫,正死命攀著這為雪所蓋的陡峭冷滑異常的山崖,忽而天上聽過一陣翅膀扇動之聲,一隻四五人合抱,兩人多高的仙鶴在他身下平平穩穩扇動翅膀,立在風雪之中。他心中一暖,便輕輕往下爬,踩在那仙鶴背上。
將那男子共嬰兒一並接引到飄渺峰山門偏僻處,剛一落地,那身長足有八尺的漢子忽而“撲通”一聲跪下道:“鄙人名喚司徒閔,小兒高燒不退一載,求遍名醫無方,隻得冒險負幼子來飄渺峰求仙長治療。”
“兄台何故多禮,快請起,莫要惹來他人。私領山外之人,本是觸犯門規之事。”雲從茗連忙上前將他扶起,低聲說著,對司徒閔順便在唇間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弄得本以為會被仙長跋扈以待的司徒閔有些愕然。
瞧著雲從茗麵容稚嫩,約七八歲的年紀,一身雪白小道袍,似弱不勝衣狀,卻在此等嚴寒之境麵色紅潤朝他微笑,若非神仙中人,又是何人?司徒閔一路上來的辛酸不覺壓在眼角,又酸又漲,卻未等流出便化作冰淚,倒是無意間免去了令小仙長看笑話的份。
雲從茗望著眼前的父子二人,便隻覺得他懷抱中的嬰兒雪玉非常,麵色雖然通紅到有些反常,但是嬰孩是抱病之身,自然更加惹人憐愛,不覺間已生了不少同情之心。
似是自察有些失態,雲從茗清了清嗓子道:“你和孩子且先服下滄浪師叔的靈藥,抵禦些嚴寒。”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罐青花的瓷藥瓶,倒出兩粒予司徒閔。司徒閔連忙稱謝,雙手接過小仙長給的藥瓶,倒一粒在手中,先是喂給幼子,再將剩下一粒內服,服畢又是拱手稱謝,弄得不怎麼同外界交往的雲從茗有些赧然,想起男子所言的事情,又說:
“兄台且在這邊藏好,容我先同藥房的從芋師弟說說。他專愛醫藥之術,而我本專修劍術,不甚通曉療疾之事,你這幼子的熱病,我等也是聞所未聞。”雲從茗望著司徒閔哀求著的通紅雙眸,向其微微示意之後,便飛身往飄渺峰內宮諸殿而去。
“多謝小仙長,相救幼子之恩,閔沒齒難忘。”司徒閔望著小仙長遠去的背影,又是一陣泫然欲泣之狀,忍不住抱著孩子跪倒在地上,向著眼前的仙宮而跪拜。
想他司徒閔本是中原第一王朝,大元京洛第一劍客,縱橫京洛罕有敵手,享盡風頭。才是鮮衣怒馬少年時,誰曾想才與妻子新婚燕爾,又得知妻子有喜,就因卷入刺殺皇帝一事,才不得不與妻子遠走他鄉,受盡風霜。途中妻子產下幼子,又是四處尋找接生的產婆,又是緊張忐忑無處落榻。好不容易妻子產下女兒,孩子又屢屢高熱不退。
他司徒閔甚是愛重妻子女兒,到此處更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求醫問藥,不顧四方通緝令,在幾十幾百個大大小小的城鎮問了個遍,愣是找不到一個能治好女兒的熱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