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櫳高卷,墜雪紛紛。
清晨,知州府的後院盈滿了稚嫩的童聲。
一個五六歲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娃舉著落到袖子上的雪花,飛快跑向身穿藕荷色織羽緞長襖的女子。
“嬢嬢,我給你捉的雪!”
小女娃高高舉起袖口,給趙濯月看。
眼下到了臘月,真正的初雪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洛陽及豫州大部分地方的災情都已經處置妥當,朝廷放的救濟糧與賑災的物資都已經交由地方分派了下去。幾日前,謝彥遞了折子,今日便準備啟程回京了。
趙濯月與侍女清點行李,東西大多是這個月裏在洛陽添置的,玉真觀本沒什麼東西,但畢竟要裝裝樣子,隻隨意拿來了幾樣,其餘的就說是在地動裏都毀壞了。
摸了摸小女娃的腦袋,趙濯月蹲下身來,溫聲道,“你去找小慧她們玩罷,嬢嬢有事要忙。”
小女娃原本笑著的眼睛瞬間暗淡了下來,十分不舍,“嬢嬢,我聽人說,你是皇宮裏的公主娘娘,今天要走了。”
門口多了幾個趴在支摘窗前的小腦袋,都一臉難過。
趙濯月牽著小女娃的手走出去,對幾個孩子說,“你們的家都修好了,爹爹娘親都等著你們回去團圓,我也一樣,我也要去我該去的地方。”
小女娃恍然大悟般拍拍手,“嬢嬢也要回家去,爹爹娘親也等著嬢嬢回去過年!”
這群孩子仿佛十分善解人意似的,都去院子裏玩雪了。
木蘭在屋子裏喚她,“娘子,這個放在哪裏?”
一個精致的木匣子,上麵掛了把金燦燦的如意鎖。
檀木匣子上落了歲月的痕跡,隻有那把金鎖依舊亮著,上頭鑲嵌著各色寶石,折射出瑩瑩光彩,仿若將人的記憶帶回到十年前去。
趙濯月把它放到盛著衣衫的箱子底,一層又一層的衣裳把匣子遮了起來。
封了箱籠,隻等著謝彥派人來接,就可以上路了。
自從孩子們住進來之後,謝彥搬去了官署,這裏雖是崔載之的府邸,但因為要避嫌,便也搬了出去。官署上下忙忙碌碌,謝彥領的是豫州刺史,中間又去往別的轄縣巡視,很少見到人影。
偶爾有次見麵,是叫人送來新作的冬日的衣裳。
謝彥沒什麼表情,解釋說城裏如今還在修整,綢緞鋪子都沒開門,叫她將就著穿。遞了衣裳又扔過來幾封信,“太子那個榆木腦子,送個信都能讓人逮住。”
趙濯月怔愣一下,伸手去接信。
謝彥卻不鬆手,“這次我還能交給你,下次,我不介意直接送到聖上麵前。”
但趙濯月知道,謝彥不會的。
眼下他需要太子和秦王對峙的場麵,站穩自己在朝中的腳跟。
二公主即將回京的消息,早已經傳開來。
趙恭似乎是權衡了一陣子,再三下定決心才給趙濯月寫信。
自從追到弘農的通直郎帶話回去後,趙恭一開始是憤怒,後來漸漸冷靜下來,明白過來趙濯月從始至終都知道他對她利用和壓製,所以她用自己的方法告訴趙恭,她手中有秦王的把柄,有他想象不到的人手和能力。
想清楚了,自此,好好做一條繩上的螞蚱,單純的利益關係,不必再假惺惺裝姐弟情深。
想不清楚,就此別過。
五年前的趙濯月別無選擇,現在輪到他了,他依賴於趙濯月的手腕,他也別無選擇。
這一封示和信,徹底斷去了那些可憐的骨肉之情。
木棉有些擔心,這雪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今天還能不能上路?
“娘子,怎麼還沒人來接我們,今日怕是走不成了吧?”
站在廊下看飄雪,潔白無瑕又輕飄飄的細雪隨著風打轉兒,落在地上薄薄一層,存不住,接著又化了。
“應當不會,謝彥領著欽差的銜兒,還要盡早回去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