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1,北京。
“哥,你說老爺子是不是老糊塗了?前些日子突然領養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孤兒,還是個傻子!
我可聽青姨說了,老爺子天天跟傻子呆一塊兒,看見傻子就眼巴巴的趕上前,最關鍵是,已經連續幾天夜裏在傻子屋裏歇著了,還用留聲機打掩護,不準任何人進來,隻聽見屋裏頭留聲機唱戲聲,誰知道在裏麵幹什麼!”
一輛黑色路虎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著,裏麵傳出罵罵咧咧的聲音,開車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畫著淡淡的妝容,帶著一顆紅色耀眼的耳釘,標準的小鮮肉。
偶爾窗外飛過巨大的廣告屏幕,上麵的代言吹風機的年輕小明星傅逸,正是開車的小鮮肉。
“別瞎說,要是被爺爺知道了,打斷你的腿我可不攔著。”坐在副駕駛的傅嶼遲頭也不抬的道。
他小心翼翼的翻看著手中的包裹,這是他跑了好多家老報社,最終在一退休多年的老社長手上買的,軟磨硬泡了好久。
包裹裏麵是一塊疊好的舊手帕,緩緩展開,裏頭是一張一寸的黑白照片。
傅嶼遲小心翼翼的捏住照片一角,連忙打開車窗,清涼的風灌了進來,窗外刺眼的太陽剛升起,開始了一天的東升西落。
傅逸見此,邊慢下車速,邊劈裏啪啦的道:“誰知道那傻子是不是裝的,現在年輕小姑娘騙老人的事情不少,老爺子是沒啥錢,但是老爺子二環有套四合院,還有那戲樓啊,就現在北京這房價地價,那是有市無價啊。
要是哪一天腿一蹬,遺產寫傻子那名,那完球咯,多少個億就這麼飛了!依我看,老爺子現在是老糊塗了,青姨每次問,老爺子都說那傻子是他師父宋秋顏,不是糊塗絕對說不出這種話。”
金燦燦的陽光照在相片上,將黑白照片照的更清晰了些,是一張戲照,照片上的角兒是花衫楊貴妃。
精致的鳳冠點綴著,折扇遮住小半張臉,動作婀娜,眉眼之間盡是柔情,當真不愧是雍容華貴,風情萬種的‘楊貴妃’。
“老爺子都近百歲的人了,這眼清目明的,身子骨硬朗得很,宋先生又一直是老爺子的心願,準是那傻子長得有一兩分相像。”
傅嶼遲唇角勾了勾,看見照片上的人兒就覺得心滿意足,這看了一眼又一眼,才依依不舍的把照片重新放回了手帕中收好。
這張照片是當初老社長他爸拍的照片,老社長瞧著好看,就偷偷藏了一張,得虧藏了一張,不然他還見不著照片上這樣的宋秋顏。
傅逸歎了口氣:“這要是有那麼一兩分相像就好了,關鍵我看過,青姨把那傻子洗幹淨了,沒幾分鍾,那傻子就又把自己弄的跟乞丐一樣,那模樣跟個……不說七八分了,至少有五分像宋秋顏!”
“五分?”傅嶼遲疑惑。
光是和宋先生有一兩分相像的,在他這兒就毫無可能性,更別說五分,他長這麼大,閱人無數,就沒見過長得像宋秋顏的人。
宋先生的麵容和那氣質,還有唱的那味道,即便是到了如今,也有少許她的粉絲,這是時隔八十多年來屈指可數的角兒。
傅嶼遲笑了聲:“你有好好看過宋先生的照片嗎?依我看,隻要是長得好看的,你都覺得有兩三分像。”
“不是,是真的像,你說邪不邪門,這第一次看到我被嚇了老大一跳,我還以為我小時候偷吃她不少貢品的事情被發現,來找我報仇來了!”
聽見傅逸著急的聲音,傅嶼遲故作惱火道:“好啊你個傅逸,原來小時候我供的那些東西都是被你小子給偷吃了!”
傅逸驚呼:“你供的?那我拉肚子住院的事情和你有沒有關係??”
“好好開你的車。”
傅嶼遲靠在椅背上,垂眼假寐了起來,他手指輕撫著裝照片的小包裹,說是有幾分像,信與不信,倒不如親眼看,來的實在。
口說無憑,他都不信,但是他不明白,老爺子那麼敬重宋先生的一個人,怎麼也會有犯糊塗的時候……
1937年,北平,梨園春戲園子。
“宋老板,這時間緊迫,您也抓緊時間先脫/身,這保命要緊啊!”
聽著擔憂聲,穿著水衣子的宋秋顏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未上妝的自己,她麵色清冷,緩緩道:“老劉叔,來個《穆桂英掛帥》吧。”
老劉一愣,約摸幾秒後,才重重歎了口氣:“哎,穆桂英……好嘞,這就來了!”
《穆桂英掛帥》,宋秋顏給他講過這出戲,說這是她時常睡覺時夢到過的,由當年穆桂英事跡改編的,很是真實,便記了下來。
連妝麵,行頭什麼的都準備齊全了,就差上台,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世事難料啊。
老劉原本就是個包頭桌師傅,所以這並不算難事兒,從拍彩、上油紅,到戴頭麵、戴鬢花,動作有條不絮,快而不亂。
臉上濕漉漉的,老劉早已淚流滿麵,他抬頭就對上鏡子裏宋秋顏的目光,不好意思的抬袖擦了擦眼淚:“瞧我,年紀大了,讓宋老板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