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營地漸漸沉寂了下來。
其實打鬥並未持續太久,半夜就有大批皇帝的親衛接走了太子,澶漫這才得以解脫回到自己帳內。
這一日實在太過奔波,用劍還廢了些仙力。澶漫拖著疲憊的身軀進了帳,連白青的嘮叨都沒來得及聽明白,就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後麵白氏兄弟是如何服侍他的就更不清楚了。
皇帝念他救駕有功,下旨賞賜後又不準旁人前去打擾他,於是澶漫就這樣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被帳外孩提的打鬧聲吵醒,朦朧睜眼時看到一個亮燦燦的影子,等意識到這是常潸的時候,澶漫才真正清醒過來。
他嚇得一怔,哀怨地爬起身,“你怎麼來得這樣早。”
這還是澶漫初次在白日裏見到她。
常潸端坐在對麵的凳子上,帳外透進來的光仿佛都凝在她的身上,分明是柔和的,但到了被額冠遮擋的麵部,卻又有些淩厲。
“為何要修仙?”
“我被厄運糾纏,你既用仙力救我,如何不知?”澶漫反問道。
常潸歪了歪頭,珠簾微斜隱隱露出她不解的眼神,“厄運?什麼厄運?”
“命薄上寫我輪回千百世,皆淒慘早亡,苦不堪言。莫非你並不知情?”
“我知道。”
澶漫想起自己過去的輪回,那樣的過去讓他有些不忍回憶,“我倒好奇,為何你選了這一世的我。”
常潸好像有所觸動,她站起身緩緩踱步,“我曾對你說過,願歲歲年年有今朝。可我沒想到,接下來的歲月,竟都如我所說一般。這千萬年裏,眼見你出生,眼見你死去,眼見你掙紮、痛苦,我卻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你。”
她轉過臉看向澶漫,珠簾背後是一雙滿是泉水的動人眼眸。
“這一世救你,是因為我覺得時候到了。你不覺得一切都太巧了嗎?千百世都在苦難裏行走,為何獨獨這一世,有這樣高貴的出身,被眾多凡人的愛意環繞?這是天道的意思。”
她沉默一息,走得離澶漫近了一些,淡淡的桂花氣息灑在他的身上,“可我覺得你向來是對天道不服的,所以今日特來尋你,就是想要問你,是否願意這一世之後魂飛魄散,不再卷入輪回?”
澶漫聽得皺起了眉,“你可真是奇怪,哪有問別人願不願意永遠消失的。而且我現在學起仙術,不正是為了擺脫輪回?”
“你竟想成仙”
她忽然就像被抽走了力氣,頗為虛弱地坐回凳子,連唇色都蒼白了許多,看起來實在是被震撼住了。
可隨後常潸又十分堅硬地反對,“不可,你不能修仙。”
“成仙後便能主宰我的命運,有何不可?”
“誰教你修仙的?”
“你要做什麼。”澶漫見她狀態不對,不自覺提高了警惕。
常潸忽然站起來,從澶漫的仙袋裏抽出劍,“我去殺了他。”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澶漫也急了,他想從榻上起身攔她,用力抓住劍鞘,卻被常潸單手壓製。
太近了,他甚至看見了常潸通紅的雙眼,額冠下壓住的印記更是滲出血色。澶漫在仙書裏看到過,瞳孔赤紅者為魔,乃仙族之天敵,眉間印記者為神,乃仙族之祖先。
常潸到底是什麼,他無從得知。
此刻的常潸他第一次見,卻讓他感覺格外熟悉,總覺得在哪裏見到過。
“你怎麼可以修仙,你的身上怎麼可以淌著那麼肮髒的力量,怎麼可以!”
常潸的眼中是他看不明白的恨意,正因為看不明白,這些話對於什麼也不知道的澶漫而言,太過可怕了。
“你覺得仙力髒,就不要用仙力救我!倒是你,分明不是來救我的,而是來讓我灰飛煙滅。你走,你給我走!”赤紅染上了他的眼尾,澶漫瞪著她,伸手將她推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