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到了傅嬌父親的忌日,照例她要去佛爾寺給父親上香。
佛爾寺在京畿,是傅家家廟,距離不遠。
陳氏早先便著手準備祭祀所用之物,到了忌日這天,老人不免有些傷感。雖說已經過去這麼多年,說是不牽掛,但哪裏能不牽掛,獨子早夭,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有些過於殘忍。
每年到了嬌嬌父親忌日這天,陳氏的情緒不由自主地變差,今日也不例外。
到了佛爾寺,陳氏便對傅嬌說:“你去正殿給你父親上香,我身子有些乏了,去廂房等你。”
知道她看到正殿裏父親的牌位會傷心,傅嬌點頭說好:“您先歇著吧,我上過香就去找您。”
知客僧引著陳氏到廂房去歇息,另有廟僧帶傅嬌到正殿上香作法。
法事做完將近晌午,傅嬌又累又乏。
這時一個丫鬟走了過來,對她道:“姑娘,老夫人吩咐我領你去廂房。”
傅嬌四下看了一圈,玉菱那丫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院裏別的丫鬟也都不在,隻好先跟她走了。
走過偏殿,人越來越少,傅嬌有些納悶,再打量那個丫鬟:“我瞧著你有些麵生?”
“姑娘好眼力,奴婢前幾天剛到老夫人院裏,姑娘還沒怎麼見過我。”丫鬟道。
傅嬌飛快地朝那丫鬟看了一眼,神色變幻了幾瞬,突然轉過身往身後跑去。
“姑娘!”那丫鬟見突生變故,高喊出聲。
旁邊廂房的門“嘩啦”一聲被打開,一道黑影竄出來,直奔傅嬌而去。
傅嬌卯足了氣力向前跑去,可她又豈是李洵的對手,剛跑出幾步,就被他拽住手肘,往回一拖,重重地撞進堅硬的胸膛。
李洵略帶涼意的聲音在她發頂響起:“嬌嬌。”
傅嬌雙腿發軟,難以鎮定下來,想要掙脫這方束縛,卻被他緊緊掣住,半點動彈不得:“你放開我!”
李洵駭然吸了口氣,又喜又氣又怒,拽著她的手臂往旁邊廂房拖去。
他堵在門前,將傅嬌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這麼久不見,嬌嬌可有想我?”李洵放慢語調,極盡可能地用平和的語氣跟她說話。
傅嬌看著他不言不語。
方才因為掙紮,臉色微微泛紅,雪膚上染上瀲灩紅光,令她看上去格外誘人。
李洵嗤笑了聲,問:“你究竟中了什麼邪?要說這麼絕情的話。”
傅嬌看向他:“我沒有中邪,我這麼說是因為我是這麼想的。”
不理會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傅嬌直截了當地說:“我上次跟你說得不夠明白嗎?若是你沒有聽清楚,那我再說一次,我們之間緣盡了,我們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
此話入耳,李洵心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各自安好?你讓我如何各自安好?”李洵抿著唇角盯著麵前的傅嬌,一張臉愈發冷得嚇人:“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避如蛇蠍?”
傅嬌聞言整個人如泥胎雕塑。
李洵朝她走過去,行走間袍角飛揚,帶著不容人反抗的氣勢與威嚴。
就在那瞬間,夢中李洵可怖的麵容又在眼前浮現。
他的影子投下來,把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她本能地恐懼起來,不說話,隻瑟縮著身體,用驚恐而戒備的眼神看他。
“我說對了,嬌嬌,你怕我?”李洵利刃般的視線落掃過她的麵龐,眉宇間流露出些許不忍。
傅嬌回過神來也知方才反應著實大了些。
雖然她真的很害怕夢裏的李洵,可這樣荒誕的理由說出來他怕不是會更大為觀火,她也不想徹底激怒他,遂壓下了心底的畏懼,檀口微啟小聲說:“是啊,殿下是天之驕子,阿爺常跟我說伴君如伴虎,我思前想後,覺著我的性子委實做不了端莊淑儀的太子妃。”
“做我的人,你想什麼性子便什麼性子,無人敢置喙半句。”李洵看著她驚懼猶在的麵容,耐著性子勸她:“凡事都有我,你莫要害怕。”
傅嬌腹誹你不知道你又多可怕。
這些年他們形影相隨,李洵的脾氣傅嬌再清楚不過。
他對傅嬌好的時候可以把心掏出來,但同時,他將她看做私有,連她對別的人笑一下他都會不悅。
她之前沉溺於他的好,以為她能看到這麼多年情意的份上聽她一句勸,從而避免悲劇發生。
可寶來血淋淋的例子告訴她,企圖以舊情打動說一不二的儲君無異於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