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六點正好碰上下班晚高峰,但從景山出發的公交巴士上的乘客卻寥寥無幾,陳諾坐在最後一排最裏麵的位置,等待著公交車出發。
車輛在某小區站台停靠了片刻,陳諾下了車,離這不遠處有一個大型的菜市場,她每周一都會過來一趟。
在進菜市場之前,她在門口的攤子上停留了一會兒,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己的廉價衣服,如果等她從菜市場提著東西出來再看就不太方便了。
不過如果沒有碰上特別喜歡的她是不會買的,衣物對她來說隻是蔽體保暖的東西,衣櫃裏有夠換的就行。
進菜場以後,她就沒有再張望而是徑直走向了一個賣海鮮的攤位。
陳諾走近後,看到攤主愣了一下。
以前的中年攤主此時變成了一個衣著光鮮的年輕女人,看她的裝扮實在不像一個賣魚的攤販。
此時年輕女人正在彎腰收拾白色的塑料筐,不管陳諾願不願意承認,眼前這位女子就是這個攤位的主人了。
這時攤主直起身來,注意到了攤前的陳諾,“來點什麼?”她對著陳諾熱情地一笑,用帶著黑色塑膠手套的手去指冰上的生鮮,“來點帶魚?魷魚也很新鮮。”
她直起手臂擦了擦臉頰,掉落下的頭發掃得她發癢。
陳諾情不自禁地朝她伸了手,賣魚的攤主不確定地往前傾,陳諾幫她把頭發別到了耳朵後麵。
“原來的那位阿姨呢?”陳諾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衣服碰到魚尾,為她整理好頭發,往後退了一步。
年輕女子向她道謝,然後說:“我媽今天有事,我來幫忙。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來買雜魚的小孩吧。”
商靜想起下午過來的時候,自己母親囑咐她不要把雜魚賣給別人,今天會有個孩子來收的。看著眼前的陳諾,商靜笑了笑,母親總是把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人也叫做孩子,害得她以為真的是小孩子來買。
不過眼前的人稚氣未退,估摸著也就是剛成年的樣子。
陳諾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毛衣的下擺,對她點了點頭,商靜見狀,將雜魚裝進塑料袋裏,這些都是一些品相不好的被人挑剩下的海魚,雖然不像剛到貨那麼新鮮,但想圖便宜買回去打打牙祭還是很劃算的。
不過在收費上商靜犯了難,母親沒有交代雜魚該收多少錢,不過看在眼前“小孩”並不富裕的份上,還是便宜一點賣她吧。
想到這,對麵的陳諾突然開口問她:“阿姨今天不會過來了嗎?”
商靜點了點頭,她掂了掂袋子裏大概有十幾斤魚,笑著說:“今天我媽不在,便宜點給你,就收五十吧。”
商靜笑得很燦爛,隻不過陳諾臉上原本的笑容變得有些淡了,她沒說什麼,低頭在錢包裏找了一張五十元遞給商靜。
晚上回去後,商靜和母親說起這件事來,她媽媽剛把削了皮的蘋果遞給她,說了聲“不好”,看向商靜,皺著眉頭說:“你收她錢了?”
“怎麼?我們家欠她錢嗎?”商靜啃了一口蘋果,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這孩子……”商媽媽看了眼女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這個做律師的女兒常把法律法規掛在嘴上,貨物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在她看來再正常不過了,她常覺得商靜沒有一點人情味。
“那孩子是在動物園裏工作的,本來就沒多少收入,你還好意思收人錢。”商媽媽解釋道,往後靠了靠,繼續看起電視來。
“她收入低,那麼您是做慈善的唄?”商靜得理不饒人,難怪她說怎麼賣不出去的雜魚有那麼多,敢情是她媽媽攢了一周打算送給人家的。
“我懶得跟你說。”商媽媽揮了揮手讓她安靜,不要打擾她看電視。
“我都已經給她很低的價格了,怪不得她還問您回不回來,貪便宜沒夠……”商靜想到自己平時打官司遇到的客戶,什麼樣的人都有,便覺得無趣,起身收拾衣服去洗澡。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買雜魚的陳諾,陳諾的臉小小的圓圓的,眉頭似有展不開的愁緒,一臉的苦相。
不就是五十塊錢嗎?大不了下周一再還給她咯。商靜深吸了一口氣,翻身入睡。
淩晨三點,商靜就被廚房裏煎雞蛋的聲音吵醒,她推門出去看著忙碌的母親,問:“我爸昨晚幾點回來的?”
“晚呢,收拾完才回來的。”
“難怪。”商靜嘀咕了一聲。
商靜的爸爸是一名包工頭,接到一個裝修的活就要帶著手下的工人去做事,早出晚歸是家常便飯。
“你還在想昨天的事情呢?”商媽媽見商靜沒睡好樣子,心裏了然了幾分,畢竟是她的母親,對她的了解還是很深的,比如沒有人情味,又比如心事很重,想起她初入律師這行時,經常被氣地掉眼淚,第二天又苦大仇深地去上班。
“那孩子又不是買回去自己吃的,她是動物園裏的馴獸師,買回去給海獅吃的。”她按上電飯鍋的開始鍵,這裏麵煮的是給父女倆的白粥,她自己則是下了一碗麵條,吃完就該去批發市場進貨了。
商媽媽的話讓商靜陷入了沉默,她伸手撓了撓脖子,別扭地說:“動物園裏不是有給動物弄吃的麼,用得著再另外買嗎?”
“肯定是給動物的經費被克扣了呀,怎麼?你作為律師不去為動物們討公道嗎?”商媽媽故作心痛地說道。
“起訴是要有原告的,那該讓哪隻動物坐在原告席上呢?”商靜有些慪氣地和商媽媽較真,“再說了您有證據嗎?造謠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說完便轉身回了房。
“狗脾氣。”商媽媽衝著女兒關上的門暗暗地說了一句。
一夜無眠,商靜起床和爸爸一起吃了早餐後,開車往事務所去,到了樓下她打了一個電話給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