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初露(一)(1 / 3)

洛水從連綿雪山之中奔瀉而出,流經恒州,裹挾著野蔓戰骨、鮮血黃沙,在夕陽殘照之下淘滌幹淨,複又蜿蜒數百裏,緩緩流淌入熙京。

這是大鄴光啟四年的上元夜,國都熙京之中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洛水潺潺,橫貫熙京,將北裏和瓦肆分割開來,流香漲膩,浮河燈萬千。今夜更有遊伎穠若桃李,走在洛水之畔,蓮步婀娜,鶯歌婉轉。

北裏最大的風月場攬芳閣按照風俗閉門謝客,除卻洛水畔遊街獻唱的花榜魁首外,其餘人都圍在後院賞月觀燈,唯有三層的一間屋子裏還點著紅燭。

一名女伎望了望樓上那映在窗紙上的燭火,搖頭歎道:“可惜,那丫頭長了張傾城的臉,卻是個不會彈琴唱曲兒的。”

“可不?咱們這裏是官家的教坊,學的是歌舞,光長得好有什麼用?除夕那日若不是衛冉受了傷,也輪不到她跟著我們入宮獻舞。”

“那衛冉也是令人唏噓,家世清白又吟得一口好詩,卻落得這般下場。”

“會說酸詩有什麼用?富貴老爺們來這兒是為了聽曲兒逍遙自在的,那些窮酸儒生倒是喜歡附庸風雅,可是他們有錢嗎?”捧著一碗浮元子的女伎道,“這大過節的,提什麼死人?”

盛世興文,亂世興武,大鄴如今不甚安定,文人的待遇一落千丈,習武之人卻可搏個將軍。

朝堂如此,民間亦然。依著北裏習俗,每年花榜奪魁的女伎都能在上元夜於洛水之畔獻唱,這一拋頭露麵,身價自然是水漲船高。教坊的鴇母唯利是圖,催著趕著女伎們學吹拉彈唱。

樓上那間屋子裏的小姑娘姓陳,八歲來到攬芳閣,因長了一張嬌媚的臉,鴇母本是準備把她當上元夜遊街花魁培養的,誰知這丫頭中看不中用,曲兒是一首都沒學會。

鴇母惋惜不已,官家教坊不比尋常青樓,女伎單以色事人,身價不得大打折扣?

但這世上不缺好色的男人,亦不缺有錢有勢的好色男人,比如那名動江湖腰纏萬貫的“虹蜺彎刀巫山叟”。

“我聽說巫山老叟前兩年持虹蜺彎刀擊敗了‘江上雙俠’,名聲大震,說不定是個老當益壯的江湖豪俠。”

“此言差矣,那老東西已年過六十,因習了采補之術才身強體壯,因燒殺搶掠才腰纏萬貫,他暗算江上雙俠便是因為瞧上了那對俠侶的小女兒,可憐那小姑娘喲……”

“是啊,除夕夜媽媽把他帶到了衛冉屋裏頭,衛冉不是當晚就死了嗎?那陳溱和衛冉交好,說來也真是……”

“哪個小蹄子舌頭這麼長?”攬芳閣的鴇母梁三娘恰從樓上下來,指著院中鶯燕厲聲嗬道。她急著迎接貴客,低罵一聲,提著裙子朝前堂走去。

樓上那小丫頭原是什麼江湖門派的掌門之女,她爹五年前犯了事被朝廷誅殺,一雙兒女雖逃一死,卻也分別入了奴籍樂籍。也不知那老叟從哪裏得知了這些陳年舊事,說武學世家的女兒必然根骨奇特腰肢細軟,非要點來嚐嚐。

梁三娘本是不願意的,畢竟每次與他歡好的姑娘都受了重傷,除夕夜送去的衛冉更是直接死了。雖說如今官家管得不嚴,編個理由就能糊弄過去,但殺雞取卵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把這朵嬌花留著還能憑著臉當十幾年下金蛋的母雞。

可這次巫山叟願出百金為其梳攏,百金!尋常女伎三五兩銀子便能陪君一夜,雛伎梳櫳也鮮有超過百兩銀子的,梁三娘瞠目結舌,待反應過來時,已喜笑顏開地應下了。

虹蜺彎刀是柄彎如虹蜺的寶刀,它正掛在一身穿縞色長袍的老叟腰側。這巫山叟肚上肥肉把袍子都頂凸了,輕功卻極快,來的時候帶著一股子陰風,偏偏還在臉上敷了粉,活像個半夜遊蕩的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