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巧子媽媽在後來告訴我,要不是我小姨娘劉玉花和我奶奶張氏勸她再生一個,這個世間就沒有了我的存在。
家裏已有五個孩子,加上我兩個堂哥,七個娃要吃飯,田地有限,口糧有限,錢更是捉襟見肘,如果沒有我奶奶張氏和王家老爺子的接濟、小姨娘劉玉花時不時的幫助,我父親李長貴和巧子媽都不敢肯定養活這些孩子們。
我二姐段世紅已讀初二,緊接著我堂哥李敬忠也上了初中,二哥段世虎和堂哥李敬國以及三姐段世春都去了鎮上讀小學——村子的小學被撤了,七八裏的上學路,每天天不亮,二哥段世虎和堂哥李敬國牽著妹妹段世春的手,走一程,背一程,兩個人輪流背著段世春來回往返在求學的路上,不管刮風下雨還是大雪紛飛,兄妹三人從沒有停下上學的腳步。
我父親帶著大姐李梅英和大哥段世傑一年四季忙碌在田間地頭,可是口糧依然緊缺,能不能吃飽肚子永遠是這個家庭最大的問題。
大哥段世傑發現了一個可以增擴田地的地方,他在一個黃昏行走在村北的河灘上,看著長滿野草的河灘是一大塊的平地,雖然布滿石礫長著野草,但這個地方被洪水長年累月的衝刷,慢慢堆積成高出河床的沙地。沙地要是平整過來,填上土施上肥,種上莊稼一定長得好,再不及可以栽上柳條,長起來可以割下柳條編筐籮拿到鎮上去賣錢,隻要肯下苦,土地永遠不會欺騙人。
他如獲至寶,跑回家說給我父親和巧子媽,兩人正在院子中編著柳條筐,巧子媽沒日沒夜地勞作,手上都纏著布條。
“就怕生產隊不答應,不然也是好事。”
我父親有些顧慮,巧子媽看看大兒子段世傑,看他站在麵前象一棵挺拔的白楊樹,別人家的孩子到這般年紀都已娶親生子,而他至今還沒有托媒人說親事,原本指望著讓我大姐李梅英嫁給他,落得諸事圓滿,可是我大姐自慚形穢,無論大人說什麼都不願嫁給我大哥,那怕巧子媽搬來了我奶奶張氏開口勸說也沒有用。
看來,還得另覓親事。
“這有啥擔心的,給別人去整治這溝裏的河灘,別人不見得想要,我看世傑的想法很對,隊長那能眼看著我們一家人餓死——梅英,去雞窩裏抓隻老母雞,大點的,我和你爹去趟隊長家。”
我巧子媽是個有主見的女人,她心裏一直著急著一家人的口糧,除了這,大姐和大哥的親事一直是她心裏的兩塊沉重的石頭,壓得她連喘氣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隊長收了雞那能不答應這樣的事,李長貴家七個孩子要養活,換成誰都要拉一把,何況那河灘也是閑置的鹽堿地。
大哥從次更加勞累,常常是雞叫頭遍他已起身,從瑤池村直接趕到大李莊北麵的河灘上,卷一根旱煙吧嗒吧嗒抽完,揮著鐵鎬就挖了起來,他將河灘裏的石頭挖出來,分成大小壘砌在靠河的一邊,以防河水上漲漫淹了田地,然後將挖墾過的沙地一點一點鏟平,等到天還沒亮透,我大姐李梅英已提著竹籃送來了早飯。
小米弱加了幾個紅棗,高梁餅卷了炒過的白菜,還有兩個煮雞蛋是大姐偷偷攢下的,大哥段世傑擦著額頭的汗坐在不遠的草地上吃早飯,看我大姐彎著腰撿拾著挖出來的野菜根,她將這些草根草杆捆起來抱在河岸的高處,等曬幹了用驢車拉回當做飯的柴燒。
“姐,你歇會,一會我收拾。”
大哥看不過去,大姐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從早到晚,就象一台機器一樣裏裏外外忙碌不息——機器還有停下來的時候,我大姐李梅英即使在最深的夜裏還在煤油燈下縫縫補補。
尤其是大哥段世傑開始挖墾河灘,大姐成了給他送飯打下手的最好夥伴。
大哥心疼她,卻不知為什麼最近大姐總躲著他。
他知曉她受過傷害,從那以後少言寡語,但還不至於回避著和他正麵麵對。
大哥不免多心起來,他覺得,是不是自己長期在大李莊吃飯的原故,或者,是做錯了什麼,才讓大姐最近一些日子老回避著他。
收拾好碗筷,大姐提起了籃子,她得回去,家中還有許多的活等著她去做。
“姐,你等等,我想問你句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好嗎?”
“你說吧。”
大姐有些緊張,心想是不是巧子媽向段世傑說了什麼事。
她的臉就紅了起來。
“姐,是不是你嫌我在家裏吃飯了啊,給你們添了麻煩是不是?”
段世傑低下了頭,聲音很小。但我大姐聽得清楚,她心裏咯噔了一下,明白這個比他大一歲的男人雖然叫她姐,心裏還是很脆弱很謹慎。
“什麼話啊,世傑,你亂想什麼,什麼你們我們的,咱們是一家人,不管任何時候!——哦,你是最近看我很少和你說話是吧,那是因為我心裏有事,正煩著呢,你別多想,別給爹媽心裏添負擔,聽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