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冬天的早晨,太陽升起還是很遲的。尹晴緩緩用手撥亮了屏幕,手機上顯示著4:20分,又是失眠的一天。播放了一整晚柯南的電視依然亮著,恰好又播到一扇關閉的門,上麵迅速顯示過第幾百話,以及一行白色的標題。
尹晴在床上略翻了個側身,想著能早點睡著,但一股難以控製的力量襲來,她猛的起身,穿上拖鞋,來到衛生間。她的腹部、拳頭、大腿齊齊用力,卻隻能聽到聲劈劈噗噗,大概是生物鍾紊亂導致的內分泌失調。拿起手邊快要用完的濕紙巾,輕輕在花心擦了一下,果然,再怎麼努力,也隻是一個空白無力的屁,心中忽然升起一陣陣空虛。
她起身站在身邊洗手池邊上,腳上的黑色拖鞋鞋底被踩的略微有些變形,記得半年前去看中醫,大夫說這是脊柱側彎導致的。一條黑色的睡褲是兩年前買的,緊緊的箍在她的腿上,看上去仿佛是綁住她一樣,使她的行動看起來十分笨拙。上身是一件沾滿了貓毛的睡衣,胸部的扣子總是莫名其妙的被掙開,她又一次低頭把它扣上,沒有一絲不耐煩。一張病態白的臉,在鏡子中與自己對視著。她拿起許久不用的電動牙刷,擠了點白桃味道的牙膏,輕輕放在嘴裏,努力調整著位置,好讓那顆最討厭的牙齒能最先受到洗禮。
她用手捧起水,送到嘴邊,嘴巴熟練地吸進一口,認真的漱口,轉手用昨晚用過的已經晾幹了的擦臉巾擦去下巴上的牙膏沫。
鏡子裏依然是這張病態白的臉。
她走路緩慢,像極了腿上有困難又同時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的老人。拿起餐桌上各類的小盒子,從裏麵有些閃亮的塑料片上,擠出一粒粒橢圓的,正圓的小白顆粒。她細細數著,這是一個月的草酸艾司西酞普蘭片和足夠兩個月的勞拉西泮片。她已經許久沒有如此果決了,手捧著這些可愛的小片片,分了三次才能把他們吃完,用最後一瓶礦泉水,一次一次給他們送行。
深深吸了一口氣,尹晴開始回到出租房的臥室,好好躺在床上,蓋上被子,一個邊角都不允許有淩亂。她閉上眼睛,開始回想自己這將近三十年的人生。
記得小學一年級考試,自己考了雙百,全班一共七個人考了滿分,三好學生隻能評六個,於是老師安慰她說下次再給你。媽媽給了五十塊錢的零花錢做獎勵,被奶奶拿去後還說我替你收著。從此之後她再沒考過滿分,故意不寫作業,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是對的,隻能在各方麵探索。
初中的時候因為沒有在老師處補課,原本矮小的她被老師從第二排換到了第五排,完全看不到黑板。有次數學考了第一名,數學老師趙琳說她是抄襲的,可那次考試,原來全班學習最好的同學隻考了89分,自己卻是97分,全班第一她能抄誰的呢?她被老師叫起來,一頓謾罵,你是抄的,你做過這張卷子,你不用解釋你不可能考第一……她靠著牆重重落在了座位上,從此在不曾好好學習數學。然而這一切都在母親給老師送了一千塊之後有了改變,可是這個時候她已經不再需要了,那些所謂的公平,對她來說真的很難。
到了高中,她遇到了她見過最好的老師,她還記得這個老師姓聶,叫聶英。這個老師沒有收過她一分錢,讓她做班長,信任她,激勵她。然而好像一切都有些晚了,她偏科嚴重,難以及格的數學讓她十分崩潰,最終還是走上了逃學的道路。
後來莫名其妙考上了大學,出了成績竟然發現自己高於本科分很多很多,但自己竟連一所好學校都沒有報,這還不是最倒黴的,她勉強上了專科,畢業後來到北京找了個非常好的公司,高半級的上司杜曉琳百般刁難,從此之後再經曆的所有事情都是委屈和無奈,她還被誣陷到了離職的地步。
終於後來她做了幾年主播,賺了些錢,可在北京這個城市,花錢好像更快一些。經曆過一切的事情在她的世界裏崩壞了,她隻能活在過去的經曆中,一次又一次的受苦,她開始沒日沒夜的哭,失眠,漫無目的,不想做任何事情。
現在她已經負債累累,簽了經紀公司的合同因為違約需要賠錢,各種小額貸每天對她的電話狂轟亂炸,她隻能關機。不過現在她不再害怕了,因為她準備離開。
天漸漸亮了,穿過不能合攏的窗簾,準確地照射在藏藍色的被子上。她有些困了,想睡上一會兒,雖然現在有種惡心的感覺,但是她也沒有力氣再起來去吐,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