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墨水味很濃的書房。硯台沿兒上放著未幹的筆杆。一副春梅圖畫了一半，靜靜躺在桌案上。
衛朝正在揣摩主子什麼時候把它畫完。
他站在桌案旁，一手扶著腰間懸掛的鐵劍。劍柄被按得發燙，劍鞘上的雕紋泛著青光。
“瑰兒，我的瑰兒，”他聽見主子在屋裏柔聲叫喚：“你這就待夠了？你什麼時候再來？瑰兒，我每天都盼著你。”
被叫瑰兒的姑娘聲音像銀鈴一樣動聽：“蔣公子，你真的天天都盼我來？真的天天都想著我？”
“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
“咳……”衛朝的嗓子眼被唾沫嗆住了。
“什麼事？”
“咳咳！回少爺，接瑰兒小姐回家的人已經過來了。”
屋裏坐在八仙桌旁的一對男女對視了一眼。蔣少昆也咽了一下喉嚨裏的唾沫，鬆開了肥厚的手掌，好像手心裏很熱似的，不停地在褲子上揉搓。“他們來了，你該走了。你走吧，我們的話等你下一次來再說。”
瑰兒臉上一雙波動的眼眸，盯著他的眼睛，說：“你還有話沒有說。”她瞥了一眼像根柱子一樣站在桌邊的衛朝。“這人生了會拐彎的眼睛了麼？窗戶是朝西開的，院門是朝南開的，有人進來也是在南邊。站在窗子旁怎麼會知道？”
蔣少昆說：“我的貼身侍衛就是會知道。”
“他的眼睛拐彎了？”
“人的眼睛不會拐彎。但武藝高強的人，有這個耳力。我不幸就有這麼一位可以稱得上’武藝高強’的人在身邊。他說進院子的人腳底下踩著了一片樹葉，那人就不會踩著一片半樹葉。”
“我不信。”
話音剛落，門外果然響起一聲呼喚：“小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蔣少昆站起身，手掌唰地將一副折扇打開。這折扇一打開，他的目光就好像被扇麵隔開了似的，不再直瞧著姑娘的臉了。瑰兒的臉忍不住泛起一抹潮紅。潮紅很快被強退下去。瑰兒咬了下牙，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沒說直接起身而去。
衛朝聽見那姑娘在走出門口的時候，狠狠跺了腳地上的樹葉，撅起嘴小聲罵道：“蔣胖子！屋裏杵著一根柱子的蔣胖子！你的話盡管留著下次再說好了。”
衛朝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把那姑娘的話透漏出去，幹脆裝作扣耳朵的模樣把耳朵捂住。他歎了口氣，等那姑娘走遠了，用手指數起這是主子交談過的第幾位姑娘。他記得上一位已經摸過了手，可主子出門一趟，回來之後就又不喜歡了。
他正數著，少爺叫了他一聲：“衛朝！”
少爺用比對待上一位姑娘還難舍的狀態捂著胸口，對他說：“你去送一下這位姑娘。不要讓人家以為我們蔣家對客人不禮貌。”
“少爺真的喜歡上這位姑娘了？”
“我這回，是真的有一點心動了。你覺得她怎麼樣？”
放在以往，衛朝會覺得自己沒資格在主子麵前提意見，隻回答“不知道”。可這回他忍不住說話了。
“我覺得不好。”
說完，他便奉命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