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總是黑得早。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學生三三兩兩地結伴走在放學路上,小吃街白日的冷清寥落也在學生伢的歡聲笑語下一掃而空。
要說街上最火爆的鋪子,那定是張一毛的“張記炸串”。鐵皮製的流動小攤上放著十來個裝滿串串的籃子,一口大鐵鍋裏,熱油將肉串素串都燒得吱吱作響。
“多點辣,多點辣。”小胖子滿麵紅光,對著鍋指手畫腳。
“好嘞,香噴噴的特辣串串出鍋嘍!色香味又美。”張一毛從油鍋裏撈出一把肉串,熟練地刷上紅油又撒了一把辣椒粉,用紙包好了遞給小胖,“一共二十塊五毛,給二十就行。”
“喂,那是什麼?”小胖接過串串,掃碼的動作卻停了下來,看似茫然地望向天空。
又來?張一毛警覺起來,這個月已經讓這群小兔崽子逃了三回單了,怎麼又來了個不給錢的。
“先掃碼,先掃碼。”他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桌子。
隻見小胖臉色大變,充耳不聞地扭頭就跑,邊跑邊喊“使徒來了”。
要是他一人跑也就算了,攤前本來圍了一圈的學生伢也都作鳥獸散,幾個膽子小的直接叫出了聲。
“屎圖?啥是屎圖?”張一毛的問題剛到嘴邊,就覺出不對勁,他扭頭望去,也是心頭一驚。
不過是炸了個串的功夫,夜幕就已經緩緩拉下,這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天上開了個洞。
此時遠處的天空像是被撕開一個口子,有黑漆漆的東西一隻、兩隻、三隻地從洞裏麵掉了出來,頗有傾巢之勢。
張一毛想起兒時在田埂看見挪窩的螞蟻,那時他從褲兜抓出一把麥穗,一顆、兩顆、三顆地讓穗子掉在螞蟻身上,最後一把都壓了下去。
那些黑色的東西就好像那些“穗子”……但是這次誰才是螞蟻呢?
隔壁攤的劉嬸也一同張望:“小張,那是啥玩意兒,是不是有人在拍電視劇搞的特效?有些滲人。”
張一毛被劉嬸的話扯回現實,隻覺得汗毛直豎。
“嬸,壞了壞了,趕緊跑吧。”他匆忙收好放在推車上的零錢袋,又撿起放在腳下的行囊,車也不管了,攤子也不要了,快步走進慌亂的人群。
張一毛跑上天橋,隻看到天空的裂口下,遠處的電路似乎也出了故障,本在五點半就已經開好的路燈此刻盡數熄滅,居民樓也沒了光亮。
那些東西還在往下掉,不停地、快速地、好像要湮滅這該死的世界一樣。
警笛聲、驚呼聲、快門聲,嘈雜的噪音從他身邊掠過,而遠處隻是一片黑暗,半座城市好像就這樣靜靜地被吞沒了。
將近零度的天氣,張一毛的背卻已經濕透。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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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冬夜,烏雲密布,將月色包裹得嚴嚴實實,透不出一絲光亮。曲折坑窪的山路上,藍色貨車的燈忽明忽滅,將疏疏細雨照得模糊。
主駕上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左右,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寸頭剃得幹淨,一身軍綠色衝鋒衣是幾年前流行的款式。山路顛簸,燈又時明時滅,他隻能抻長了脖子往前看路。
好不容易把車開到開闊地段,方磊腰酸背痛,又有些倦意,掏了根煙,摸了半天也沒摸著打火機。
“給。”一隻白皙的手將打火機遞了過去。
平日副駕駛很少坐女人,方磊有些不適應,接過打火機小聲嘟囔一句:“謝了。”
開車的間隙,他又瞟了兩眼。夜色裏,他隻能看見那人的側臉。
她年紀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栗色長發簡單地紮了個馬尾,鼻子清秀又挺拔,讓人想起夏日正午湖畔上蜻蜓逗留的的荷花尖尖。
此刻她正閉著眼歇息,她安靜時,鄉下最常見的粗布棉襖竟也能被穿出幾分清麗和沉穩來。
“你看什麼?”白晝說。
“啊?看後視鏡,後視鏡。”方磊尷尬地收回眼神,尋思丫不是閉著眼麼,咋就發現了。
氣氛有些尷尬,他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卻把煙嗆在了脖子眼,咳上半晌,啞著嗓子問:“你不睡?”
你這麼吵,還讓人怎麼睡。
白晝的眉頭都快擰成麻花,沒做聲。
沒回答,看來是睡了。方磊鬆了口氣,思緒也放開了些。
他和白晝遇上,純屬偶然。
這年頭運一趟鏢不容易,弟兄們從雲舟趕到永川,一路奔波勞累,又在山裏埋伏幾天,帶的麻醉彈都打完了,才把它給捆上了車。
方磊敢說這是他鏢師生涯見過的異鬼裏最暴躁的一隻,捉到它實屬不易,廢了老大的勁,差點連老劉的命都賠進去。
回程路上傍晚剛盡,他們一路累得不行,隻想找戶人家討口水喝。剛把壓著異鬼的車開到附近的村裏,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問村裏人要了壺水的功夫,他就聽著外麵的小孩直嚷嚷。
“哇!是異鬼,異鬼來了!”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