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相國
和春五十年,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年號和夏。
和夏三年,江南異族謀反,敗。
自此,風平浪靜,暗流湧動。
時值正月十五,天稍暗,大街上便張燈結彩起來,鋪鋪大門敞開,小販兒推著載滿麵具和發簪的小推車,邊吆喝邊慢悠悠地走著,碰上同行互相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繼續走;生意稍大的販子早早尋了一處尚好的位置,擺出架子,掛上各式各樣的燈籠,一一點亮,等客人路過才喊一喊,比走街串巷的輕鬆許多,收入也很可觀。
反觀那鋪子裏的老板,幹脆將蓮花燈擺在地上,席紙沒有一張,凳子沒有一把,也不說話,抓一把瓜子,人往門框上一靠,任人來人往,他自巋然不動。
也是了,他們是不同的,都是有店鋪的人了,身份不同,自然是要端著點的。
這時候家家戶戶都還未用過晚飯,出來的人不多,大多是些不好好吃飯,惦記外麵花花世界的孩童,拿著一摔就響的小炮仗,抹著鼻涕,一個追著一個,滿街躥,撞著誰了,踩著誰了,才不管,你在後麵喊,他在前麵叫,漸漸就沒影了,根本抓不住。
街上有些鬧哄哄,賞燈氣氛愈發濃烈。
公子一身黑袍,發髻高束,站在親王府門前的台階上,望著空中飄蕩的花燈出神。
良久,一人步出府,衝他作揖,“王爺,皇上問您是否一道前去?”
黑影未動。
作揖,複問,“王爺,皇上問您是否一道前去?”
未動。
再再作揖,再再問,“王爺,皇上想與您一起賞花燈,問您是否願意一道?”
公子步下台階,答:“願意。”
前來的夥計道聲“是”,又作揖,方才回去複命。
約摸三兩分鍾,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公子剛想轉身,肩膀被輕拍了一下,皇上呲個大牙已經到位了。
公子打量一番他的衣著,微微點頭,複而故作嚴肅道:“該有皇上的樣子。”
“我好不容易得閑,快放過我吧!”
皇上不願聽嘮叨,緊走兩步,把他甩在後麵。
公子搖搖頭,看了眼台階處,隨皇上往鬧市去了。
兩人的身影將要消失在拐彎時,兩道黑影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皇上素日裏公務繁忙,可不是天天有這機會出來遊玩的,於他來講,即便鬧市上的東西沒那麼新奇,沒那麼亮眼,也比在皇宮強百倍。
他可被圈了太久了,一會這邊轉轉,一會那邊看看,這會又來了河邊看人家放花燈,一身孩子氣顯露無疑。
見他入迷,公子遞給他一個蓮花燈。
皇上思吟片刻,還是搖頭拒絕了,“自母後逝後,我就不需要了。”
公子伸出的手收回,轉身還給了小販,但仍然付了錢。
皇上見狀,快步跟上,“哥不用嗎?”
“我也不需要。”
輕飄飄的五個字,好像無關自己。
二人順著河邊走,慢慢的,給皇上充足的欣賞時間。
此時晚飯已過,街上才真正熱鬧起來。
不遠處敲鑼打鼓,演雜耍的將戲台搭在了一座酒肆旁邊,酒足飯飽之後留在二樓觀賞,美哉。
食物的味道悠悠飄出,皇上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起來,這才想起為了看花燈連晚飯都沒吃。
公子翻了個大白眼,他還以為皇上那麼急,是填飽了肚兒來的,搞半天空空如也。
無奈隻能進了那家酒樓,上二樓,尋一個位置坐下來,吃點飯。
二樓雖清淨,人卻不少,這個位置較中間是比較偏的,看雜耍自然也偏,不過這些對於皇上來說都不是事,他太好滿足了,哪怕隻能瞧見個戲台邊邊,也高興得很。
公子琢磨著,日後得給戲班子請到皇宮去,這樣就不用瞞著太妃和其他幾個兄妹偷偷跑出來了,還能一起開心,一舉兩得。
欣賞雜耍的功夫,菜上齊了,老板娘忙得腳底開花,顧不上敘舊,撂下一句“吃好啊!”轉身就沒影了。
皇上迫不及待塞了口宮保雞丁,結果被燙得呲牙咧嘴,又吐出來了。
公子眼看要瘋了,這還是平日裏那個六弟嗎,如此不得體,簡直沒眼看,以後不能帶出來了,有失風度。
“我出去走走,你先吃。”公子起身。
“哦。”皇上應聲,沒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