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眼睜睜看著天亮了起來。
冬日的早晨帶著凜冽的風。這雪已經下了一日光景,雪花時大時小,最終慢慢平息下來。此刻天地素裹一片,呼吸都泛著白汽。
各家的男人紛紛拿著笤帚清理門口的積雪。出門采買的仆婦已經穿戴嚴實,相伴出門。笤帚掃過雪麵的沙沙聲,深一腳淺一腳的嘎吱聲,錯落地壓在尤沐月的心頭。隻是她還窩在棉被裏,盯著房頂斑落的一處發呆。
張大娘檢查了雞舍情況,又回屋裏叫閨女秋如出來幹活。秋如平時都會主動收拾這些,本想著下雪還不著急打掃,也沒聽到隔壁的動靜,所以今兒就犯了點懶。
聽到母親喚她,忙披上外裳,匆匆地出了屋子。見張大娘已經彎腰清掃,她趕緊小跑過去接過手來。張大娘直起身,探頭看了看隔壁緊閉的房門,琢磨了會兒,說:“沐月還沒出門?”
秋如搖搖頭,繼續收拾著。她也為尤沐月擔心,但是覺得這個時候,沐月應該是想自己一個人安靜呆著。
秋如有一手好繡藝,她拾搗完家裏事情,就帶著新繡製的花片去繡坊了。開春的新樣子要開始篩選了,得提前準備。
陽光暖融融地照著人臉,雪後的樹木還掛著潔白的霜花。秋如用圍巾包裹住大部分的臉皮,就出了門。
拐彎就見到了包子鋪的門口站著兩個人,秋如攏攏領口,抱緊包袱,想快速走過,可還是被叫住了。
先開口的是包子鋪的陳大娘,她笑得很和藹:”又去繡坊?”
還不等秋如回答,話就被站在旁邊的王嬸子接過:“今天怎麼不見尤娘子?”
秋如也笑著回:“沐月是有學問的,我們這個繡花啥的不適合她,費眼睛。”應付了幾句後,秋如轉身,可還是能聽到後麵的聲音。
“你說李家兒子還會回來麼?”
“鄉下來的丫頭,沒有夫人命的。”
秋如似乎能看到王嬸子朝她瞥了一眼的神情,不禁手裏又緊了緊包袱,加快了腳步。
她心裏還是很唏噓的:沐月與李青相識有十年了吧。女人有多少個十年的光陰呢。年紀不等人,寶貴的光陰就那幾年,以後婚事可怎麼辦呢,弄不好就耽誤了。
她們相識的時候,兩個人都還是幾歲的女娃娃。尤沐月父母住在鄉下,父親每天出門幹活,母親在家照顧孩子,養些家禽,日子也算是溫馨。
隻有日沐月母親背著她上山采藥,一不小心跌下來,拉回來兩個人身上都是血,嚇壞了一家人。母親需要長時間靜養,沐月被她護在懷裏,倒是隻受了點輕傷。
尤沐月有個做女先生的姑姑,住在鎮上,成婚多年一直未有孕。
沐月父親照顧不過來,她祖母就帶著沐月到了姑姑家裏小住。姑姑看著尤沐月算是伶俐,就帶著她一起上學堂,沒想到小姑娘大字不識幾個,倒是記憶力好,跟著念過幾遍的古詩,就能順暢背誦下來。
後來尤沐月就住在了姑姑這裏,沒說是過繼,但是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父母。
小時候,沐月母親總給她講鎮上的故事,現在沐月有機會親眼看看城裏的生活,這不是一般孩子都有的造化。
在姑姑家住了一段時間後,祖母帶她回家去看望了母親。那個時候,父親問她,願不願意去鎮上生活。她不是很懂這意味著什麼,但是她知道鎮上比村子大,有很多東西可以看。後來父親送她到姑姑家,囑咐她以後聽話,好好上學堂。
她剛開始以為還是跟以前一樣:住一陣子,再回家去。後來她漸漸懂了父母的意思。
祖母隱晦地暗示了幾次讓姑姑過繼她,姑姑都直接拒絕了。她跪坐在一旁,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