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漆黑的小房子,裏麵彌漫著血腥,廝殺,以及無力的嘶吼。
“小九……”
“小九……”
有人在痛哭,有人抱著她,有一股力將她拉走,再墜入無邊的黑暗。
再然後,是無休止的訓練,殺戮。
十幾年過去了。
又是一個不見天日的黑房子,又是一場廝殺,隻不過這一次不是單方麵的殺戮,而是自相殘殺。
“影九……”
“影九……”
來人帶著殺氣,一把把劍向她刺去,閃躲,閃躲,出擊,見血。
她無力地倒在角落。
培養刺客就像養蠱,隻有殺了身邊的同伴才有資格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來人一步步向她逼近,她是她最後的對手。
影九闔上了眼,等待死亡。
下一秒,劇痛襲來,是挑筋斷骨的痛,她廢了,作為一個刺客,她失去了她的價值。
高高在上的人蹲了下來,附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想著複仇,好好活下去。”
重重一擊向她襲來,她直接昏睡過去。
再睜開眼,是被雨水砸醒的。
烏雲把天空遮滿,周圍卻是從未見過的光明——雖然全是屍體。
影一影二影三……
二十幾號人,到最後隻剩下十六,還有被放過的她。
影九別過臉,不再看那些昔日同僚的屍體,十六饒她一命,那她就得好好活下去。
她撐起支離破碎的身體,一步步遠離這彌漫著腐朽氣味的亂葬崗。
走了沒兩步,又折了回來,拆下影七耳朵上的金吊墜,聽說這玩意在人間很值錢。
把吊墜揣進口袋,影九一瘸一拐地走蒙蒙霧色中。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有傘的行人撐著油紙傘小跑著往家去,沒傘的用手擋著雨,急急忙忙往屋簷下跑。
影九跌跌撞撞地,往鎮中心走著。
十六下手是真的重,抽筋斷骨半點不敷衍,還好她一身黑衣,不然光是滿身的血跡都能讓人對她退避三舍了。
還有左腿,她的左腿,被影三那個冷血心腸的女人狠狠刺了一刀,明明打之前都說好了,一擊致命死個痛快,何苦還這麼折磨人。
影九歎了口氣,歎到一半又開始咳,半口血卡在喉嚨,血腥味四處蔓延。
就我這半死不活的樣,也不知道有沒有醫館願意救,影九自嘲般想著。
抹一把臉,抹了一手的雨水,經曆過廝殺的身子無比虛弱,再不找個地方躲躲雨,光是這入骨的寒氣都能讓她死。
影九加快了腳步,但這身體實在是支撐不住,迎麵有一人,撐著油紙傘,影九哐當一下就摔在了人麵前。
下一秒,拍打在身上的雨水似乎停了,影九抬頭,最先看見的就是那一襲白衫,那少年看著她,問:“需要幫忙嗎?”
影九擺擺手,自己支撐著站了起來,不知道是牽扯到了哪一個傷口,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前撲去,雙手舞動著想找個支撐,誰知那少年卻往後退了一步,她人沒扶到,一扯扯到個袖擺,下一秒,雙雙倒地。
可憐那一襲白衫,沾了汙水,髒得不成樣子。
影九腦子裏蹦出兩個字:完了。
影五就喜歡穿白衫,為此沒少被大人罵,說刺客該有個刺客的樣子,穿個白衫,等著被殺?
影五強得很,每次到了一個月的放風時間,大家都在小窩裏睡覺,隻有他,穿著白衣去大街上招搖撞騙,神氣的很,從來不把大人的話放在眼裏。
就有一次,影九不小心把他唯一的那件白衫弄髒了,她就被吊在樹上吊了一整天。
她當時才多大?才十三啊!嚎了一個晚上,硬是沒人敢去跟影五理論。
現在,又是一襲白衫,又是被她弄髒,影九心如死灰。
兩行清淚就這麼嘩啦啦地流了下來,毫無半點骨氣可言。
那個少年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見影九就這麼哭了起來,束手無策。
“姑娘。”
影九繼續哭,越哭越入戲,根本停不下來,一邊哭一邊抬起一隻眼,看著他。
想了想,決定訛他一把:“我的腳崴了!好痛啊!”
少年忙不迭地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問:“要緊嗎?需要我帶你醫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