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6章 陰陽錯(四)(1 / 3)

“唉……”

屋內幽幽歎了口長氣,不像人愁苦的歎息,倒像是某人緊著嗓管兒抿著氣發出的古怪聲響,總之不像是常人能吐出的聲響。

四更的天仍舊麻黑,半夜時屋外下起了雪,在靜寂的雪夜中僅有窗外映起的些微雪光。

此時,在細雪點點而下的聲響中,這一聲聲歎息便顯得格外明晰。

頭頂上飄橫著的身體未動,垂下長發的腦袋竟是幾乎繞了個圈,生生擰背到了身後,瞳仁在眼眶中縮成芝麻一般的兩個小點兒,直勾勾瞪下來,兩人就對上了眼兒,看上去詭異得離奇,這根本不是活人能有的眼睛!

顧含春微眯起眼和快要貼上頭皮的一對青白眼對視了半晌,誰也沒有動一下,就在頭頂上那鬼終於有動靜的時候,他猛不丁闔上眼皮,翻了個身,閉著眼繼續睡了。

女鬼顫起青白的臉頰,長吐在口裏的舌頭登時一滯:“…………”

這反應……不對吧?

臉上的頭發絲兒又隨著騷動了兩下,響了聲沉沉的歎息——

“唉……”

床上睡著的人一動不動。

“唉……”

又幽幽響了一聲。

顧含春閉著眼在身上摸了兩下,拉著被角往臉上一捂,不動彈了。

飄爬在頭頂的女鬼忍不住了,探出一雙幹瘦滿是爛肉的手顫巍巍要去拉他身上的被褥,就聽到一聲“泠——”的長鈴。

這鈴音與尋常聽到的都不甚相同,在寒夜裏清徹地響著,仿佛一位得道禪師注入真息直直震在腦仁兒裏的佛音。

隨著一聲鈴音起,門紙撲上一陣細索的風雪,頭頂碰來的女鬼在舌下啞啞叫了一聲,無神的瞳仁陡然一縮,倏地消失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門外一聲飽含驚懼的叫嚷:“大師救我!”

是兩個更夫中高個兒的聲音。

顧含春一掀被褥,直直坐起身,見頭頂的女鬼不知去向,眉心猛地蹙起,又陡然擎向窗外,這番動作也未驚醒盤踞在腳上的餘捧金,他正要俯身去推,猛地察覺身上竟未感到一丁點兒的痛意,這才緩緩垂下眼皮去瞧床上——

正端端躺著一張熟悉的臉。

魂魄離體?

難道是被那道鈴音震出來的?

顧含春緊蹙起眉心未多耽誤,飛快飄忽著身軀穿門而過。

隻是剛飄出小屋,便見到黑幕之上一團偌大的灰霧聚攏著在羅家小院上空擁攘而來,竟是比昨夜見到的鬼霧要更加重,陰氣更深。

顧含春察覺不對,眯起眼細細一看,鬼霧外的一層已經凝聚出一張張忿怨陰漆的鬼臉,有的甚至已有了四肢的形狀。

“這是什麼東西?!裏頭的怨氣都能與埋骨之地相比一二?!”傳雪的聲音赫然在背後響起。

顧含春倒是沒想到它的劍魂也被震了出來,正要開口,一道聲音從一旁橫插進來:“此乃鬼瘴。”

是謝塵的聲音。

“你——”顧含春回頭看他,話音止在嘴邊。

謝塵身邊矮個兒,卻不見了高個兒的蹤影,他旋即想到方才那聲叫嚷。

顧含春一覺睡出了個一頭霧水,見他踏步過來,便問:“怎麼回事?”

“白日的時候我在羅家院內破了一處封眼陣,幕後布陣之人應當是察覺到我二人到了羅家,夜裏便起了鬼瘴。”

幾乎也就是謝塵最後一個字兒落口的同時,鬼瘴又開始劇烈的動起來,橫攪起四周遊蕩的魂魄,顧含春忽地被一股強有力的力量拉扯著,一個沒站穩就要往上空飛去。

謝塵眼疾手快地單手鉗住顧含春的手腕,才讓他沒有被上空那股強大的吸力給吸進去。

鬼瘴一起,臨近的冤魂便要被吸入瘴氣中凝成一團能頃刻噬下千百人的煞霧,高個兒那更夫原是站在門前的,當即便被吸了進去,矮個兒多虧謝塵拉著才穩住了三魂。

“這到底是何物?!”顧含春三魂被方才的吸力攪得有些真息混亂,麵色蒼白地問。

謝塵微微挑起的眼眸朝下一沉,看向他略一思索,道:“貧僧先前看漏了,永安縣作怪的並非普通邪祟。”

他在外人麵前,仍舊以“施主”、“貧僧”相稱。

“並非妖邪?”顧含春在嘴裏細細一嘀咕,疑問道:“那是什麼鬼東西?”

謝塵臉上的笑意收起,表情微冷,沉聲道:“本應隻是一廟中泥鬼。”隻是現下已不那麼簡單了……

廟鬼這說法顧彧先前在太一山時也聽人提過,原是城隍廟或是土地廟中泥牆生出的小鬼,喜好拉起意誌懦弱之人的恐懼之心,或扮做失意之人拉人投河或扮做吊死鬼拉人上絞。1

隻是廟鬼也就相當於人間修士五品修為中的山寅小境,可這上空的鬼瘴的陰邪之氣若要陣成,那做陣之人的修為卻要比山寅境界的修為強得多。

“廟鬼?是土地廟中那口棺材裏的那樽泥人像?”顧含春蹙眉問。

謝塵應聲答:“是它。”

“那一旁的木雕又是何物?”

“是當年湛玄法師鎮壓它的陣法!”矮個兒急急應道,也不知是否是響了兩聲鈴音的緣故,他一反往常那般,卻是記起來不少東西,“我想起那年請湛玄法師來捉妖時便有人說過,作怪的是廟中泥鬼,木克土泥,而廟鬼又是個見色害人的男鬼,湛玄法師便用木根刻了樽栩栩如生的女子像和泥像封在對棺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