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克拉克第二天也沒有回來。
他也沒有去報社，佩裏·懷特憤怒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伯妮絲把手機拎得離耳朵足有三十厘米，直到星球日報的主編問完問題。……可是她也不知道克拉克在哪裏，為什麼會翹班，她甚至不知道他會翹多久班！
“是，我是他的伴侶，他……”在對方問問題的這幾秒鍾裏伯妮絲心念電轉，“他今天早上出了車禍……我也不知道他多久能複工，醫院還沒有給我準話……”車禍可大可小，克拉克回來之後能圓上。時間太短，伯妮絲沒時間檢驗自己的瞎話是否有bug，於是一邊說一邊調整，讓語氣從冷靜逐漸帶上一些哭腔。她不信，麵對一個即將崩潰的受害者伴侶，還有人能冷靜地分析邏輯！
果然，懷特主編沉默了一下，幹巴巴地說了節哀和早日康複的祝願，就掛掉了電話。
伯妮絲鬆了口氣，握著手機又發起怔來。她搜索了一下，並沒有什麼超人受到攻擊的新聞。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猶豫了一下，最後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
“我對佩裏說你出了車禍，不知道嚴重程度所以不知道多久上班，別穿幫噢。
保護自己、保重自己，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記得我隨時都在。
love&kisses”
08
克拉克在那天晚上才回來。
他像炮彈一樣衝進來的時候製服下擺還在滴水，眼眶通紅，看著實在很像某些人鼓吹的、即將發射熱視線的外星殺人機器。
伯妮絲立刻推開盤子站了起來，她眼睛睜得大大的，毫不遲疑地向前走去，伸手觸摸他的眼眶。
而超人向後一縮，隨即自己都吃了一驚。他還以為自己動不了了呢。
昨晚上發生大地震的地區在高原，既是山區，又在江邊。地震導致兩岸山崩，落石阻塞了河道，而大江怒吼著衝過來，被阻止之後凶狠地倒流，將一整座城鎮還有周邊二十幾個寨子完整地淹沒了（1）。超人到達的時候，跳進堰塞湖裏拚命地救人，但如果要快速救援，推翻的石塊會向別的被掩埋者砸去，如果放慢速度，就會眼睜睜看著水裏的熱源一個個滅掉。如果向這邊的人伸出手，那邊的人就會在救這一個人的時候停止呼吸。超人曾經在往一個人遊去的時候，臨時轉向救了他旁邊的小女孩，他永遠忘不了那個人的眼神……抱回岸上的人如果不繼續急救，也會被氣道內的異物堵住身亡，而如果留在岸上急救，就要聽著水裏的心跳聲消失。
可是他憑什麼決定誰生誰死？！
他被近在咫尺又無法挽救的生命逼到快要崩潰的時候，突然想起，可以把阻住河道的岩石挪開，讓河水回歸原道。他雙目圓睜，咬牙離開了還有人的湖水，直奔那些巨大的石塊。
但他忘了，地震形成的阻住河道的堆積體，並不隻有這一處。
超人挪開了一部分岩石，讓下遊的三個寨子被衝過去的河水掩埋得更深了。
20個小時，他隻救出幾千具屍體，活下來的僅有數百人。
他看著伯妮絲，她站在暖黃色的燈光下，身側是從小鎮帶來的瑪莎的格子桌布。明明這應當是克拉克·肯特最為熟悉、最為眷戀的兩樣事物，而此刻站在這裏，他卻感到一陣讓人崩潰的格格不入。
他手上還有血，身上被充滿屍體味道的水浸透，感覺隻有眼眶裏的淚水才是自己身上唯一幹淨的東西。他整個人從內到外冷到發抖，開不了口也抬不動手，感覺被任何人輕輕一碰，強行拚合的碎片就會崩潰。他原本隻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場，但在飛去北極之前，他鬼使神差又回到了這裏。
他現在承受不了任何問題，而伯妮絲居然真的沒有問發生了什麼。她隻是讓目光溫柔地拂過他的臉、僵硬的手和肩膀，而超人感覺自己從另一個意義上即將崩潰了。
伯妮絲注視著他的眼睛，向前一步。當那雙藍眼睛裏的神色從茫然的抗拒轉變為遲疑的時候，她一把抱住了他。
“如果這裏不行，要不要去北極？願意的話可以帶上我。”她輕聲說。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願意為了保護自己的愛人隨時出征，並給予他需要的沉默。並不是戰場上的才是保護，伯妮絲能看到克拉克在求救。
飛行的路上，伯妮絲能感到克拉克的淚水濺到她身上。
而在北極的孤獨堡壘，她沉默地擁抱了他很久之後，終於聽見了撕心裂肺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