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初始化(1 / 2)

事實上辜幸曾是個相當有儀式感的人。逢年過節或是遇到“超級月亮”、雙子座流星雨之類的現象,哪怕條件不允許,或者第二天需要早起,她也一定會熬個大夜,不錯過每一件在這一時間點應做的事,然後精心記錄,仔細包裝,發到社交平台上。

她的青春是時間的頌歌。每一個階段所做的事情都是當時最為流行的,最能彰顯“個性”的。因此在被鎖的空間的起點,還有著不堪回首的中二記錄,有著為數眾多的測試轉發,不知所雲的大量留言。

不知道從哪一次跨年開始,辜幸對時間的概念不再清晰。從前“跨”年,確乎是有從“2007”到“2008”這樣的明確感覺的。

現下,再一次坐在投影著春晚的屏幕麵前,看著新出現的年輕貌美的主持人,她蜷進烤火的取暖器,百無聊賴地編輯著給必要的人要發的新年祝福。這一天好像和以往也沒什麼兩樣,除了在窗外炸開的煙花會漸次點亮昏暗的大廳,樓下有著孩童不知疲倦地嬉鬧。

生怕忘了什麼人,她向下劃著消息欄,翻出了不少陳年故人。給一年沒有說過話的老師發了句祝福,才發現對方已經把自己刪了。辜幸一時間有些恍然。這個老師和她關係還不錯,但畢業後他們之間確實也不再聯係。辜幸代入到對方的視角當中,也覺得似乎通訊錄裏麵留有一屆又一屆的學生是種負擔。但是想著想著她又覺得悵然。隨著學校員工大洗牌,調走的調走,校區之間互串,沒有微信更沒有電話號碼,兩個人基本上就失聯了。故人在時間的長河當中失去了痕跡。

再往下翻,就翻到了盡頭。

辜幸的微信丟失過一次消息記錄。那段時間不知道是因為微信卡bug還是手機內存不夠,隻要進入微信就會跳出初始化的窗口,然後消息記錄洗劫一空。她當時很生氣,但是卻是那種落不到實處的生氣——她有失去什麼東西嗎?應該是有的。但是一細想,那些聊天記錄也沒有什麼珍貴的,沒有什麼需要回溯的。文件早就備份好,重要的照片也都已經特別地下載了下來,那些對話要麼印在腦子裏,要麼沒有重溫的必要——日常生活中的對話也不見人記錄下來啊。

或許當時有一絲雜念,但是辜幸迅速地把它甩到腦後去了。她樂觀地想到,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手機空間節省了,就像大腦會自動排泄代謝廢物,記憶會選擇性地淡化,以免占據太多空間。

又是一次蹲到零點。辜幸手忙腳亂地在一個又一個窗口點著發送,再進入上方彈出的窗口第一時間回複有所回應的人。她揚起笑容。這次準備得非常完備,不會再出現對方給自己發了祝福,自己卻沒有給對方發的現象啦。她總是樂於做那個顧全一切的人,不留下一絲一毫的漏洞。

“新年快樂。”

辜幸還沒有反映過來,手已經條件反射地點了進去。

徐冗。辜幸看到這個名字。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想法,最終明晰的隻有一條:他們可不止一年沒有說過話。中間隔的是五六年時光。這可怨不得她落下啊。

辜幸看著上方還沒有變化的“00:00”,敲下一行字點擊發送。

“新年快樂!”

然後,轉瞬間被其他無數的信息流攫取。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裏麵論證了人的意識、潛意識和前意識的存在,並指出,真正影響人行為的並不隻有浮於表麵的意識,在意識的下方,還有一座看不到邊沿的巨大冰山。那座冰山潛藏著人的全部過往,思維方式與不自覺的傾向,在悄無聲息間左右人的選擇。

辜幸從來都忽視冰山的存在,她聽著自己喧囂的心聲,如常地發著消息。

直到海水下落,冰山露出一角。

倒也不是那種花樣百出的一看就是群發的祝福詞,但也不是指向鮮明的送給一個人的祝福。就是這種意味不明的語句,簡短的語句,比其他的長篇大論都更加鮮明地印在辜幸的腦海中。

又或許是什麼新套路?不帶稱呼,意味不明,才讓人更加覺得這好像是給自己的獨一份的。辜幸試圖把這個想法揮出腦海,卻忍不住往下想。這又算什麼呢,明明相隔了空白的五年,兩個人已經不再共處一片園子裏麵。難不成真的應了那句“和平分手”?

辜幸嗤笑一聲。能夠和平分手的。大多是,沒有很深的感情吧。她長呼一口氣。誰知道徐冗怎麼想的,又要來撩撥她平靜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