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外頭下起簌簌雪花,天氣驟寒,京城內的大戶人家要麼燒起地龍,要麼炭火旺盛。
謝國公府。
漱香院偏居一隅,暗沉的屋內僅燒著一盞燈,微弱的燈光撐起整個房間的光亮,窗外凜冽冷風從罅隙中鑽入屋內,室內溫度寒涼,好似能凝水成冰。
酈玉熙淒容憔悴地躺在床榻上,半闔著眼,身上蓋著薄薄的被衾,任她怎麼攏緊被褥,都擋不住無情侵襲的冷意。
她手腳冰涼,四肢百骸如浸在雪水中,止不住的顫栗。
燭火隨風搖弋。
依著光,可見一張消瘦至極的臉,肌膚慘白,生機黯然,原本嬌豔的容顏透著沉沉死氣,一雙狐狸眼如一片死水,就連右眼尾綴著的洇紅的美人痣,也掩蓋不了酈玉熙將死之兆。
就連以往細嫩滑膩的肌膚也失了光澤,如同枯木皮。
酈玉熙就似那地獄的鬼魅般,陰森可怖。
靜默的濕冷房屋內,酈玉熙斷斷續續地咳嗽聲尤為突出,一聲接一聲,恍若敲響的死亡鍾聲。
驀地,屋內響起門開的聲音,酈玉熙艱難抬眼望去。
是她的繼妹酈挽月。
酈挽月披著厚厚的鬥篷,肩有落雪,手裏拿著暖爐,妝容精致,光鮮亮麗,眉眼得意。
她向外揮了揮手,尾隨的丫鬟便關上門,守在外頭。
她駐足環視周遭,片刻間走到床榻邊,彎腰看著病入沉屙的酈玉熙。
“姐姐,好久不見呐,你怎麼落到這番田地了。”酈挽月擺出勝利者的姿態,譏諷一笑。
“咳咳,你來這幹什麼?”酈玉熙氣喘籲籲道。
“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阿澤馬上要娶我進門了,而你”酈挽月裝模作樣地歎息一聲,翹起塗有蔻丹的小指,憐憫說:“成王世子對你戀戀不舍,向阿澤討要你。”
酈玉熙靜靜地盯著酈挽月,眼裏無一絲波瀾。
“你猜怎麼著,阿澤竟然應了。”酈挽月紅唇鮮豔,笑得幸災樂禍。
“那又如何?我還需要祝福你們舉案齊眉嗎?”酈玉熙眉眼低垂,眸子無半點光彩,似乎完全沒在意酈挽月的話。
自從清醒後,她便知道謝澤的虛偽,謝澤的狼心狗肺,可她還是低估了他的狠毒心腸。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可看他,酈玉熙隻覺是笑話。
再回顧耀武揚威的酈挽月,酈玉熙嘲弄自己眼瞎,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黑心的白眼狼,踐踏她的真心,把她弄到這副田地。
酈玉熙無比怨恨他們,也恨自己太傻太天真。
追憶往事,似乎她的命運早在她父親酈興然娶了她商賈出身的母親就已有預兆。
母親的死便是開始。
酈興然是長平侯府侯爺,因侯府式微,迫不得已與揚州首富的女兒也是她的母親結親,外祖父與舅舅們疼愛母親,母親帶著萬貫家財進府,窮困潦倒的侯府因此煥然一新。
可酈興然卻是個薄情寡義的,在母親不知情下,早早在外納了他的青梅表妹林氏為外室。
等林氏帶著酈挽月進門,母親才知真相,一病不起,最終鬱鬱而歡。守孝期未過,酈興然就把林氏抬為正室,對林氏母女寵愛有加,對酈玉熙這個昔日正妻所出的女兒卻是極為冷淡,不聞不問。
而繼母林氏表麵慈愛,實則苛刻,原以為繼妹單純溫淑,到頭來方知皆為一丘之貉。
加之這世道對女子苛刻,酈玉熙妖豔嫵媚的長相並不受歡迎,又因酈玉熙的秘密,她上輩子過得很是小心,竭力遮掩自己樣貌,生怕被人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