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碧野延綿千裏,邈遠群山如黛。
巳時,暖陽傾落而下,穿透穀間煙嵐雲岫,絲絲光澤如夢如幻,一泓清溪潺湲東逝,隔絕東林與西疇。
東林,姹紫嫣紅,芳菲入流。
木樨花下,金黃漫地成毯,混雜成片成片的桃李杏梨,斑駁光點穿過庇蔭,一位白衣女子,約莫碧玉年華,躺在綴滿毛桃的樹下,綠草如茵。
一襲月牙白長衣裹挾水藍色曳地裙,纖細腰間係一條水藍色絲帶,蝤蠐長頸佩戴一顆琥珀光珠,更襯肌白勝雪。
峨眉淡掃,未搽粉黛,難掩傾國傾城之色。
她闔上眼翦,微颸拂麵,睫羽輕顫。
耳畔,是風羲洛的叫嚷:“阿徹哥哥,是左邊的,並非右邊。我知你鬥法遜色,未成想你連摘個桃兒都磨磨蹭蹭的。”
一個活潑的小胖墩兒,粉雕玉琢的圓臉,肉嘟嘟的雙手捧著一顆晶瑩圓潤的大桃,他的嘴角是甜甜的桃汁,仰著頭顱,溜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看樹上的風熙徹,時不時地嚷嚷幾句。
少年默默挽起袖袍,擦了擦額間細密的汗珠,滿臉的全神貫注。一襲暗紫錦華下,是汗流浹背。
那支青木簪橫插三千墨發,斜長的劍眉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眸,映著蓁蓁桃葉間的一抹粉色。
他憶起鬥法的畫麵,輸給風羲珂,心悅誠服。
風羲洛聲音軟糯,又嚷:“長這麼大個人,還左右不分,羞不羞?丟不丟巫族人的臉,哥哥,丟臉!”
風熙徹汗顏,這小胖墩兒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接著,一陣淩厲的掌風刮過,毛桃簌簌而落。
刹那間,風羲珂睜了雙眸,風馳電掣般抱起風羲洛,繼而施以移行換位術,將其與風熙徹的位置對換。
啪啦啪啦!
一個個桃子砸在風熙徹的頭上,落到地麵,滾進雲翕河。
風羲洛捧腹大笑,而風羲珂麵無表情,一雙秋水剪瞳,了無生機。
她生來無心,不知喜怒哀樂,亦無法頓悟七情六欲。
風熙徹大叫:“風羲珂!”
“哼!阿徹哥哥,誰讓你想捉弄我們的?”風羲洛氣呼呼地說道,抱著風羲珂的腰肢,不敢撒手。
風羲珂帶著小胖墩,一躍而下,體態輕盈。
風熙徹揉了揉自己的腦門,揪起風羲洛的衣服說道:“小洛洛,你不也時常捉弄我?”
話音未落,三五個怒氣衝衝的村民,扛著除草的鋤頭,脫粒的連耞,掘土的長镵等農具,大步流星趕至三人眼前。
一個皮膚黝黑的壯漢,怒瞪著說道:“小兔崽子,敢偷你張大爺的桃兒。”
“你們是哪個犄角旮旯來的?爹娘姓甚名誰,從實招來。”站在他身旁的村民,長得賊眉鼠眼,一身粗布麻衣,對三人不客氣道。
風熙徹上前一步,彬彬有禮道:“我等有錯在先,未經允許摘了桃兒。這樣,我以一錠銀子作為賠償。諸位,意下如何?”
年紀輕輕的村民,略帶書生氣息,眯著眼打量了三人的服飾,皆是上等的綢緞,不是夢陀村人的粗布麻衣。
他比壯漢率先開口:“你這有眼無珠的毛賊,此桃兒是三千年開花,五千年結果的仙品,豈是你一錠銀子賠得起的?”
“胡說!你們騙人”風羲洛氣得小臉漲紅,他躲在風羲珂的身後,揪著月牙白長衣。
風羲珂櫻唇輕啟:“一棵凡樹怎敢與天界仙品相較?”
“休再信口胡謅!”那雙死水般沉寂的丹鳳眸,仿佛多了絲凜冽之色。
壯漢直勾勾看著三人,他左側的村民,骨瘦如柴的模樣,張口提議,“大哥,不如綁了他們祭祀河神,權當行善了。”
風熙徹不悅,但仍然好言好語:“諸位,雲翕河並無河神,但存在水怪,出行在外,切勿當心。”
壯漢粗話連篇:“老子在村子活了大半輩子,就沒撞上水怪,你擱這兒糊弄個鬼?”
風熙徹眉染怒意,當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這時,風羲娍現身解圍,她身著絳紫色曳地長羅裙,雙臂挽迤紫煙輕綾,輕挪蓮步,緩緩而來。
一支紫金釵橫穿雲髻,三千青絲垂落腰間,柳葉眉下,一雙醴泉般澄澈的黑眸,又如寒潭般深不可測,仿佛彈指一揮間,洞悉世間萬物。
她擲地有聲道:“此事緣由,雖是我等犯錯在先。然,諸位不依不饒,又是何意?”
音色清冷,和風飄渺,而又直擊人心。
“好一個黃毛丫頭,還教訓起幾個大老爺們了?”村民們大笑,以至前仰後合。
風羲娍心懷大度,不與爾等計較,遞給為首的壯漢一袋金子,對其說道:“這兒有一袋金子,莫說此株桃樹,即使買下東林,甚至夢陀村,都遠遠足矣!此事,到此為止吧!”
聞之,村民既驚又喜。
不知何時,風羲珂手握一根桃枝,打了村民伸向風羲娍的手。
風羲娍錯愕,村民吃痛,握著自己紅腫的手,惡狠凶煞的目光盯著風羲珂。
她神情高傲,對其直言不諱,“一群愚昧、貪婪、無知、自私的劣等族類,不配苟活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