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尤梨進入老板娘的視線,對方的目光就幾乎未曾偏離她,而尤梨又何嚐不是關注著老板娘的一舉一動。
此刻她對老板娘又平添出幾分好奇,雖說好奇是可能會害死人的。
老板娘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惱,促狹地瞧了尤梨一眼,轉身搖著團扇兀自走了。方邁出兩步卻又駐足,微微側了臉,斜睨著尤梨,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對了,切記,入夜後無事可千萬不要在閣內隨意走動,否則”
尤梨又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也沒聽到老板娘說出那後半句話,似乎是故意給她留的懸念。
否則,會如何呢?
她目送著老板娘如隻入花叢的蝴蝶,豔而不俗地含著笑,於一眾酒客與姑娘中間逢迎,這才低頭仔細端詳自己手心裏那把精致的小鑰匙。
未幾,她合攏了掌心,一抬頭,便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了個不及她肩頭高的少女。
少女一雙眼睛生得好,比起這裏的其他人都要明亮,她大大方方一行禮,說自己名叫爾茶,是來領姐姐去認房間的。
“姐姐快跟我來吧。”
尤梨收回了視線,點點頭。
她盤算著自己初來乍到,也不好直接開始閑逛查案,幹脆和爾茶一起,先去給自己安排的房間看看。
爾茶的步伐輕盈,舉手投足間帶著獨屬於少女的嬌憨可愛。她的臉上總是掛著一抹笑,兩隻酒靨一看便是能將男人們都醉死在裏頭。她扯著尤梨地袖口,一雙善睞明眸眨了眨:“姐姐生得真好看,難怪老板娘會破例將您留下來。”
破例?
尤梨心念一動,順著爾荼的話問出一句:“哦?你們老板娘倒是趣味,難道還會嫌春庭閣的好姑娘多不成?”
聽了這話,領路的小姑娘搖搖頭,腳步卻是不停,有模有樣地翹起細嫩的手指晃了晃:“這便是姐姐不了解了。我們老板娘挑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嚴苛呢,我從書上讀過,這叫寧缺毋濫!”
像尤梨這般出身和遭遇,哪裏會了解這種地方的規矩呢?更何況依照她的性子,本就連靠近都不願意靠近這種陰氣極重之地,遑論了解了。
並且,從前的她一介女子,也並不需要來娼館做些什麼。
在陰氣重的地方,她這副已然死了的身子可是連隱身術都維持不久,否則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討個新身份,以求名正言順地進來?
這一路下來思索多了,她還不忘留個心眼去打量這個地方。
指尖兩側廂房外邊的裝飾各異,似乎是為了照顧不同顧客的需求。
但是尤梨的直覺告訴她,這排布並不簡單,反而瞧上去略微有些門道,定是有些別的什麼目的。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春庭閣內部,暗自記下每一處布局。
恰在這時,前方忽然冷不丁又響起一道人聲,讓她頓時豎立起神經,警惕地將視線掃過去。
“不過,姐姐為何會想來我們這?”爾茶似乎是孩童心性,口無遮攔,想著些什麼便直言不諱問了出來。
若說先前遇見的那些女子是開得正穠麗的花,那麼眼前的少女便像是一株未太過深入世俗的蕊,眼底仍存幾分純淨。
在這種地方,已是難得。
少女回過頭見尤梨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凝睇著自己,料是歲數小也畢竟身在這裏多年,總歸有幾分了然,自以為提了對方傷心事,畢竟有多少女子是甘願出賣身體的呢?
即便春庭閣已算是眾多風月場中最顯貴的了,但下等就是下等,無法改變,始終是見不得光的。
於是爾茶連忙乖乖扭頭回去,知趣地緘了口,隻顧著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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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踏入房門,尤梨便不動聲色打量起了周遭來。
房間內布局並不如她想象般風塵味濃厚,反而典雅莊重,絲毫沒有青樓楚館的豔俗。
這點倒是襯她心意,別的不說,每天總得在這房間裏待上幾個時辰,倘若裝潢得難看了些,那還真是死人的胃口都要倒。
屋內桌案床榻都選用了黃梨木,既不過分張揚暗娼館的本質,又不至於令來訪的達官顯貴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