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抿了抿唇,想來也是有特殊的門路能探聽到她這同陰陽兩界打交道的典當鋪,故不曾對尤梨見他脫口便稱大人一事有所疑問。
隻見他來來回回看了尤梨片刻,審視了這女掌櫃是否貨真價實,這才開口:“聽聞這裏什麼都能交換。”
尤梨聞言笑了,拿出算盤隨手撥弄了兩下。
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將應懨的深沉學了五分像:“典當鋪嘛,生意自然是做給出得起代價的人的。”
他問,“什麼代價?”
尤梨失笑,“那要看你求什麼。”
“前些天,長平街春庭閣裏死了個歌女,我想查清她的死因。”他不再試探尤梨,想來也不願再花時間繞彎子,開門見山地提了要求。
話音稍頓,他又斟酌道:“越快越好。”
尤梨倒是來了興趣,向桌子上一撐腦袋,湊得離男人近了些:“哦?難道這世上還有大人查不了的案子嗎?”
“這事……太過蹊蹺。”男人避重就輕答道,似乎隻打算跟尤梨聊聊案子。
他話裏的情緒不著痕跡,背脊也挺得筆直,卻仍讓尤梨莫名聽出些沉重意味來。
尤梨對他這反應不感興趣了,想來是鬼怪作祟的尋常事件,因此隻最後撥弄了兩下算盤得出個數目後,便抬手在典當單上畫了兩筆,毫無追問性質地將表麵寫著典當單的契約從小窗口遞出去,下巴一揚:“大人,簽吧。”
男人看了看那上頭所寫的,沒有猶豫便簽了單,那契約便化作兩道光,鑽入兩人身體內,變成一道枷鎖似的束縛。
尤梨的聲音又不緊不慢地響起:“從這一刻開始,契約生效,我為你辦事,你提供報酬,契約之事便不可再告訴第三人,否則你將心脈斷裂、立即死亡。”
她口吻疏淡,像在敘述平常,細眉下的眼偏偏倒映進了一汪寒潭,鬆散的冷意浸入上挑的眼尾。
男人摸了摸胸口,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走向了門外的華蓋馬車。
其實應懨不在,尤梨本是不該私自接這樁生意的,這違反了他們先前的約定。
但對方的權勢與地位還是讓她動了心——
他出得起別人出不起的報酬。
馬車消失在視野裏,喜晴這時候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概是適才在門口時看見了男人的隨侍腰間都掛著東廠的牌子,心裏有了猜測,心驚膽戰地喘了幾下:“天天天!掌櫃的!那莫不是九千歲啊!”
尤梨在賬簿上記了一筆,頭也不抬半點不在意似的,冷笑罷:“九千歲如何?九千歲罷了。”
凡人擁有再尊貴的頭銜也無非是一介凡人,但凡生而為人,便注定要經曆生老病死,死後也無非身作一抔黃土,魂歸應懨管束,有什麼不一樣?
隻是這席話在喜晴聽來,隻覺得尤梨神通廣大,不僅有本事,膽量也非同常人,九千歲那般的權貴也不放在眼中。
不過話說回來,九千歲能親自找上門的人,也必定非同凡響。
關乎裘呈的消息也終於傳到了尤梨案前——
她先前親自放了無數紙鶴出去尋消息。轉日,它們便紛紛撲棱著白紙翅膀飛回了鋪子。
一隻一隻,整齊地排好隊。
尤梨一個個將紙鶴拆開攤在桌麵上,逐漸勾勒出了那個人的前半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