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課間休息的時候,祁賀拍了拍唐意的肩膀:“老唐,我有道題不會做,你教我一下唄。”
他桌麵上擺著本習題冊,隨手翻開的一頁,一點做過的痕跡都沒有。
奈何他眼神又幹淨清澈,實在是無法讓人不信服。
唐意轉過身子,拿了張草紙,十分認真地看著題幹,祁賀突然合上了書本,眼睛和唐意平視。
透過她那深邃的瞳仁,祁賀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顯而易見,他想要開口的動作一頓。
唐意疑惑:“嗯?”
祁賀突然深呼吸了口氣,隨即握緊了藏在書桌下的手,聲音因為緊張而略有些發顫:“唐意……我喜……”
他根本控製不住地顫抖,雖是小幅度地顫抖,但唐意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門口的敲門聲打斷。
門口那個同學說的話被班級裏的吵鬧聲掩蓋,唐意不得不離開座位,去門口找她。
她拿了本筆,轉身對著祁賀,眸光認真:“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
祁賀未做他想,秉承著等她回來,再說也不遲的念頭,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彼時的他尚不明白,那些年少純粹且懵懂的愛意,往往會因為一些無法言說的因素,埋藏在心底。
積年,累月。
幸在這些愛意並不會在時間的消沉下愈發模糊,反而如陳年烈酒一般,曆久彌新,每每憶起,都會是祁賀生活中不可泯滅的靚麗的色彩。
年少率性,他也根本沒有想過,“等唐意”就像是一個指令,貫穿了他的一生。
無論是何種境遇,她不向前堅定邁步,他都會一直等下去。
他曾經想過許久,反反複複地問自己一個問題——
他跟唐意表白,會不會有些衝動,又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輕浮。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內心所想。
跟唐意,不僅是年少輕狂的歡喜,更是深思熟慮過後,仍要未來攜手餘生的堅定。
唐意跟著那同學來到了趙靜的辦公室,敲了敲門,便自己一個人進去了。
辦公室裏沒什麼人,故而很靜。
唐父坐在趙靜對麵的沙發上,神色中有著藏不住的疲憊,見到唐意時,還是笑了笑。
趙靜起先是跟著唐父聊些轉學的手續,後來聊好之後,就把唐意叫過來。
她輕聲問了下老師好,又站在唐父的身後,趙靜照理說了些客套話,又拉著唐意的手,親切地囑咐道。
“……轉學以後可要好好學習,你語文挺好的,也不偏科,將來能上a大的。”
趙靜說的話太多,唐意並沒有記得清楚,可“轉學”這兩個字太過刺耳。
幾乎是她說出口的一瞬間,唐意就轉過頭向唐父求證——
唐父點了頭。
—
出了辦公室門,唐意跟唐父並排走在走廊裏。
她心神不寧,眼神中也毫不掩飾地透露出落寞與不甘:“為什麼突然要轉學啊?”
唐父輕聲道:“分公司開在瑞寧市,我得長時間待在那邊,你一個人在荷意市,我又不放心……怎麼了?你是有什麼別的想法嗎?”
唐意抬頭,正對上他的目光。
有那麼一刹,她真的很想脫口而出一句“我不想走,我想和祁賀在一起”,但不知道為什麼,唐意終究是欲言又止。
過了好半晌兒,她才低垂下了頭,悶聲道:“……沒有,你工作要緊,盡量早點辦完手續,早點走吧。”
再晚一點,等到祁賀親口說出那句“我喜歡你”,她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自此,兩人之間再無話題可言,唐意悶聲悶響,看起來乖巧懂事,可心底卻忍不住自嘲——
原來一直聽話慣了,就真的沒有勇氣去衝破這一個名為“乖巧懂事”的籠子了。
唐父見她失落,隻當是舍不得這些朋友,便開口安慰道:“今天下午你跟他們好好道個別吧,晚上的時候收拾收拾行李,明早就走。”
唐意沒說話,畢竟這種時候的話語就顯得尤為蒼白無力。
一切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縱使她哭鬧,事情也不會有轉機。
她終究要去往瑞寧市。
與他分別。
回到教室的那一刻,她就與祁賀的目光相對。
隻不過,少年的注視實在是太過張揚熾熱,灼得唐意有些疼。
疼過之後,便是有些不可言說的自卑——
他這個人,成績好,會彈吉他,會唱歌,像是世間所有偏愛美好都與他環環相扣。
換言之,他這種人,就應該沐浴在陽光下,長在春風裏,被人珍視且熱烈地愛著。
可她不是能愛他的人。
瑞寧市、荷意市相距千裏。
文人常說“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這並不能摒除其中含有他們對愛情的向往,可現實不是想象。
現實殘酷無情且冰冷。
她不想讓他苦等一年半,隻是為了個虛無縹緲的喜歡。
她的喜歡太深,太厚重——
希望他前程似錦,登科高第,未來會過得比自己還要好。
生平頭一次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無可否認,唐意一舉一動都是笨拙的。
可由此也能看出,她所呈現出的熾熱且略顯懵懂的愛意,都是心中所想,所思。
幾乎是落座的那一刻,唐意深吸了一口氣,把眼淚都憋回去後,轉了身子過去。
“聽說了嗎,你……咱們不久之後就要月考了,那個……你別緊張哈……肯定考得不如我好的……”
她扯開話題的本事太過低級,甚至不用開口,光是那躲閃著的目光,祁賀都能感受到她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