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縣有個廣善寺,柳芳沅的家就在它旁邊,住的離父親柳闊的衙門遠,但是很清靜。

那個四合小院很寬敞,種花種菜都很富足。那是柳芳沅最喜歡的地方。

柳芳沅看看自己的手,好像回到了四歲的時候。

一轉頭看見英俊卻不苟言笑的父親在旁邊挑揀曬好的茶。

她抬眼看父親背光的側影許久,陽光刺的她眼睛熱而痛,可她還是看不清父親的麵容。

這時候父親一隻手抱起小小的她,另一隻手則是將茶葉裝到白瓷罐子裏裝好,神情很是認真。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拿起幾片茶葉在鼻尖聞。

那股茶葉的清香,留在她的記憶裏,此生都難忘。

柳芳沅高興的笑了起來,伸出手讓柳闊也聞。

柳闊聞過,然後往常嚴肅的臉上溢出抹慈愛的淡香:“很香。”

小姑娘笑眯眯地道:“我讓娘親也聞聞去。”

柳闊就把她放下來,拿著茶葉罐跟在女兒的後麵走向廚房。

到廚房的時候,米飯正開鍋,空氣中蒸騰起來的濃濃的、熱騰騰的白霧來。

見小不點拿著什麼東西跑了進來,徐紜放下鍋蓋,雙手抱起女兒,明媚的眉眼間滿是笑意問道:“沅沅小饞貓是餓了嗎?”

柳芳沅搖頭,然後舉起茶葉放到娘親的鼻子前,軟糯糯地道:“娘親,茶葉香香。”

徐紜笑了笑,很努力地嗅了嗅已經淡了的茶香,道:“嗯,香香。”

柳闊走過來,很認真地對著女兒道:“你娘騙你,廚房裏的氣味這麼重,沅沅手裏茶葉的味道都要散沒了,她聞不到的。”說完輕輕歪頭,看向徐紜,眉尾還挑了挑。

柳芳沅眨巴著眼睛,看著手裏攥著的茶葉,又看看柳闊和徐紜,很不信任地自己聞了聞,果然沒有什麼味道了。

她撅起嫩粉的小嘴巴,在紜娘懷裏有些不高興的玩起了手指。

徐紜美目瞪了一眼柳闊,然後眼睛盯上了柳闊手裏的茶葉罐。

這就是柳闊自己嫁接改良出來的新品種,也就是柳芳沅送給白若瑾的萃籠煙雲,香氣獨特,口感微苦,回甜卻非常的清香怡人。更重要的是,它還有很神奇地保健功效。

可惜種植不易,產量也不多。

徐紜拿過茶葉罐,很得意地看了眼柳闊,抓出一小把掃到鍋裏正燉的雞和魚上,又蓋上鍋蓋悶了起來。然後得意洋洋的宣布:

“茶香雞、茶香魚,一會娘再給沅沅做個茶葉炒雞蛋。”

柳闊看著茶葉是既心疼又無奈,他輕輕刮了刮徐紜秀美的鼻頭,寵溺地道:

“你啊……”

柳芳沅抬起頭,看著飯菜香煙火氣中溫馨甜蜜的父母,時間好像要停住了。

她感覺,畫麵就在這定格,她舍不得移開視線,看到眼睛酸澀才輕輕眨了下眼睛。

可是也就是這一瞬,物是人非。

“芳沅,爹娘明天就要離開了,你今天就跟著緋紅走吧。”

爹爹的聲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柔緩無力過。輕飄飄的,又好似一根錐子重重紮在了柳芳沅的心上。

那是即將知道自己的死亡卻無能為力的蒼白。

“爹、娘……我不想走,我不能走。我想跟你們在一起,就算,就算是死也行。”

柳芳沅哭著,緊緊挨著牢門,想伸手觸碰到被架在牆上遍體鱗傷的父母。

可是隔著那麼長的距離,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沅沅,你說這話,不是要傷透了娘的心嗎。娘就算再放心不下你,也絕對不舍得你跟爹娘一起死啊!”

徐紜語帶哽咽,氣息奄奄。

“你最聽娘的話了,娘不想到死都放不下你。算娘求你了,沅沅,同緋紅走吧。你們兩個孩子留在這兒,爹娘不在了,若是你出事了,誰還能幫你們。”

說完這些話,徐紜好像用光了力氣,眼睛一閉,淚滴就順著臉龐不停地留下來。

守在旁邊的官兵開始不斷催促。

柳芳沅無法,隻得哭著道:“我走,爹、娘,我聽你們的。”

你們別為我擔心了。

臨走時,柳芳沅還一步三回頭,看到柳闊朝她做了個口型:

別讓人知道你的秘密。

別為我們報仇。

她失魂落魄地被獄卒從牢裏帶出來。

獄卒是本地人,知安縣的大家都敬仰愛戴柳闊,他們也是看著柳芳沅長大的,見他們淪落至此,心疼不已。

他對柳芳沅道:“柳姑娘。今晚你就放心的走吧,明日你爹娘在城門……”他頓了頓,不忍道:“我們會讓你爹娘入土為安的。”

柳芳沅沉默地搖了搖頭,她想說句謝謝,可喉頭好像梗住了,一張口又要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