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2)

世紀之初的零五年,南方m市小縣城,天很幹淨,水很幹淨,大家的錢包也很幹淨。

各縣貧困帽一戴,窮兄難弟很相愛,下麵大大小小的鄉鎮也很仗義,隻要不往兜裏伸,大家都是好兄弟,各村依山傍水,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就不說那些個就地取材的野味河鮮了,凡是被認為有功效的樹根草籽,最終歸宿不是煲湯就是泡酒,好不好喝另說,先整一口下去,聽說有大補啊!

五六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上午七八點鍾,臨溪兩岸沈村的婦孺老幼,手拎水桶,桶裏疊臉盆竹籃,半褲半袖,束發戴鬥笠,到溪灘上抓蝦摸螺去。

撿回來的蝦和石螺養在淨水裏幾天,吐掉河泥汙垢,剪洗幹淨,放豬油、食鹽和蔥薑蒜小米辣一炒,趁熱就著啤酒或家釀米酒一抿一嗦,妥妥的鮮!

天澈如洗,岸上是沙地土質,太陽照著冰涼的溪水,沙地往河延伸處,淺石反光,石縫處時不時冒起小氣泡。

女人們把鞋脫到竹蔭下,打著赤腳泡在石灘前的水裏,手拿竹籃或盆桶,不停地翻開石頭撿河蝦石螺,時不時和周圍人攀談幾句。

其中,有四五個大嗓門碎嘴子婦人更像是知音難覓,迥然是把這小石灘開成了茶話會。

薑姨是“不思己過隻論人非”小組的靈魂人物,一早上嘴就沒停過,話題囊括陰陽誌怪到男歡女愛,從黎明時分在三岔路口看到個筷子插著公雞頭推測是誰家失魂了,到傍晚哪家婆媳吵得不可開交,家裏幾個小娃嚇得哇哇哭,當家男人餓鬼轉世一樣隻管吃飯,連人帶碗被自家老媽老婆扔出門外啦。

“噗~”薑姨旁邊那年輕婦人嘴角一挑,輕輕搖頭搭腔道,“有人養兒能防老,有人呐,生兒子不如生塊叉燒~”

“嗐!說什麼生男生女都一樣,真生了個兒子,一個個兩眼放光。”薑姨嘴裏說著,手裏的活也沒停,一隻肥碩的河蝦從石縫裏被精準掐起,水珠垂在蝦腳上泛著銀光。

“前些年抓得嚴,聽人家說呀,都有大著肚子躲進山裏生崽的呢~嘖嘖嘖,前世作孽……”

“沒兒子的人家才是前世作孽吧?有兒子的,起碼老了還有人端口飯給你吃啊!”

薑姨的話被一邊的中年女人急赤白臉地打斷,看樣子是終於找到了機會發言。

中年女人自從去年偷偷生下的第五胎終於是個男娃後,母憑子貴,活得那是越來越有底氣了,連曾經蠟黃消瘦的臉頰看起來都紅潤不少,隻是發梢和嘴角衰頹的痕跡卻也難掩。

薑姨暗自翻了個大白眼,礙於情麵沒去打斷她。

中年女人像是急於論證前言,瞟了眼不遠處的那母女倆,故意拉長聲繼續道:“哎~你們還別不服!畢竟女兒是要給別人家的嘛。兩口子掙一輩子錢有什麼用?女兒一嫁,兩手空空,臨了臨了啊~死了都沒人知道哦!”

她尖酸又刻意地衝前方的小孩問道:“小墨,我說的對不對?”

也別怪她故意挑事,誰讓這小孩一家從上到下幾代人,都與這周遭格格不入呢?

其他不說,就說最基本的生育觀,誰家不是香火第一,求子心切?

他家倒好,上一輩人隻剩個獨子,這一輩更草率,兩口子結完婚繼續忙工作,而立之年生了個女兒算交差。

清高個什麼勁兒啊。

薑姨聞言眉間閃過一絲不滿——閑扯就閑扯,拉人下水撩架做什麼。

被問的沈墨小朋友先前注意力全在旁邊那群小孩身上,隻依稀記得喊她的人最後一句說‘死了怕沒人知道’什麼的,隻能故作鎮靜,脆生生地安慰:“蘭姑不要怕,你要死的話,可以先告訴墨墨,墨墨幫你告訴村裏人!墨墨跑得可快可快啦!”

中年女人,也就是蘭姑,被小孩滿懷熱忱的無辜話語一激,當即跳腳:“呸呸呸!童言無忌我長命百歲!沈墨你怎麼聽大人說話的?啊?我問的是你媽!”

無辜躺槍被cue的墨媽:我死了?

心思一轉,也就猜到這些人在搞什麼鬼,把自家莫名被訓的小孩拉到身後,拍了拍背充當安慰。

墨媽將臉頰邊碎發挽至耳後,衝著中年婦人笑道:“原來是問我呐?瞧把您操心的,死都死了還怕活人不知道啊?您放心啊!回頭我就去買個質量好點的錄音大喇叭,我斷氣前先擱在床頭循環播放‘快來人呐我要死了,快來人呐我要死了!’播它個百八十遍,讓全村人都聽得見!”

畫麵感有點強……

中年婦人似乎是被這一家子妄談生死的言論給噎住了,張了張口,卻沒想出該如何接下這話。

這時,粉雕玉琢的小沈墨無辜地探出頭,眨巴著大眼睛,又虎又熱情地推薦道:“蘭姑蘭姑別擔心!要是您先被抬走,我就讓我媽先把大喇叭借您用!”

“小墨,專業點,怎麼就直接抬走了呢?”墨媽在一旁幽幽地補刀,“好歹把你蘭姑送進咱衛生院,搶救搶救。”

薑姨叫苦不迭,對身側氣得滿臉漲紅的蘭姑腹誹:人家專業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要真有個好歹,送去急救也是落人家手裏!

眾人連忙涉水擋在倆人中間緩和氣氛,沒啥文化講不出大道理,又怕蘭姑氣出個好歹來,忙用她平日顯擺的話語反過來勸慰她:“別氣別氣,你有兒子你有兒子,有人送終有人送終,想什麼時候送就什麼時候送,大家夥和和氣氣的,搭把手一起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