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淵不禁又開始重新打量這個大朔公主,“公主倒不像不通文墨的樣子。”
“府裏的老先生教過我一段時間,後來被父皇遣走了。新來的郎君似乎姓趙,讀書磕磕絆絆,我聽著難受,打發走了。”
齊淵這才明白趙師傅針對他的原因,原來趙師傅以為是他的出現讓那姓趙的郎君被遣走。
倒是沈昭明明還算滿意之前老先生的授課,陛下卻換了一個讀書不順的人來。齊淵又想起那句“水至清則無魚,”似乎眼前這位大朔的女將軍處境並不好。
他還在思考,沈昭卻嘻嘻哈哈轉了話題,“你買這些紅薯是要去烤”她的目光越過齊淵手臂,望向那一顆顆飽滿的紅薯。她似乎已經聞到烤紅薯的焦香味,“我幫了你,你的紅薯分我一半。”
她不帶商量的語氣令齊淵眼中閃過無奈,“公主還缺紅薯吃?”
沈昭尷尬一笑,“父皇遣來的姑姑晚間不許我進食。”沈昭哭喪著臉,向著齊淵無奈聳聳肩。
齊淵在齊府是不受重視的,他無論幹什麼都不會被人注意。可他萬萬沒想到,沈昭貴為大朔公主,手握銀槍的女將,回到自己家裏竟會缺一口吃食。但他又明白當今陛下的想法,沈昭是如今大朔唯一的公主,等到戰亂平定,這位唯一的公主自然要待價而沽。
到那時候,一個詩書禮樂皆通的公主才是拉攏朝臣的籌碼。至於沈昭如今手中兵權,陛下是絕對不會允許長期被握在沈昭手中。
這些事,沈昭明白,卻不願提及。
“看來是我阻礙了公主找吃食。”齊淵無奈道,“不知公主府內哪裏可以烤紅薯?”
“我知道,你隨我來。”
沈昭帶著齊淵一路穿過花園,期間因為腳下打滑,齊淵兩次差點摔倒。沈昭瞧著齊淵那張俊俏又慘白的臉,允諾明日再給他一些新鮮紅薯。
而在這處距離沈昭閨房並不遠的竹林裏,齊淵將烤好的紅薯從地裏挖出來,他用手將紅薯焦皮撕下,遞到沈昭身前,“我的手藝,絕對好吃。公主試試?”
沈昭在軍營裏長期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向來不知道拘謹,她接過張嘴就咬。等到滾燙的紅薯含在嘴裏,齊淵望著自己,沈昭幡然驚醒,她又逾越了禮節,吃相粗魯。
“咳咳,我就是餓了。”沈昭為自己找了一個掩飾的借口,齊淵並不戳破,“我幼年就是被阿娘用紅薯喂大的,那時候餓極了也和公主一樣。”
一樣什麼?一樣這般狼吞虎咽嗎?
沈昭望著那張笑盈盈的臉龐,一時間竟被恍花了眼。
“霖娘子?娘子?”月白從淺眠中醒來,見蕭霖兩眼無神靠在樹墩,以為她舊傷發作,張口剛呼喚兩聲,就見蕭霖從夢中驚醒。
醒來的蕭霖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過去與現在在她腦海中反複橫跳,她剛剛看見了齊淵。夢裏,齊淵笑意盎然地望著她,本該寒冬料峭,卻莫名風輕日暖。
蕭霖忍不住晃晃腦袋,看來她需要趕快趕到雲間郡見原主兩位兄長。隻要蕭家與宋家不生間隙,她再順利拿到和離書。往後,無論是在雲間郡定居,亦或遠離世俗,她和大朔過去的牽連會越來越少。
她曾經為了沈家一忍再忍,終究血染沙場。
重活一世,她還不知道如何麵對眼前這個支離破碎的大朔。
一陣輕柔的晨風把焦香味吹進蕭霖鼻尖,她慌忙用樹枝將紅薯挑出,避開月白探究的目光,“無事,紅薯快烤好了,趁熱吃吧。”細碎的泥沙濺到裙角,將蕭霖灰敗的布裙紮出幾朵泥濘小花,她像是瞧不見,望著紅薯的目光亮的惑人。
月白越發好奇。
蕭霖的做派實在不像一個落魄貴女,又或者蕭霖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貴女模樣。月白甚至覺得,蕭霖在客棧時演的一手好病,倒是像極了侯爺。
隻不過蕭霖的世界尚且是柔和、斑斕的,而侯爺的世界卻隻剩一片霧白,甚至用手輕輕一抓,那片霧白就會從指縫消散。隻怕到那時,世間再無清平候,隻剩一個行走人間的骨架。
月白躺在枯草上,整個人沐浴在清晨細碎的陽光裏,可他的心是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