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的桃花開了,花香十裏,粉白相映,惹人憐愛,引得京師眾人爭相前往鑒賞。
一時之間,才子佳人、貴婦信女,從山腳排到了山門,若非通往大昭寺的官道還算寬敞,怕是山道都要被馬車占滿了。
林然歎了歎氣,望著禪房後院的桃花林有些悵然。
昨兒家中長兄來書,信中關懷如常,詢問了自己的近況。
道天雖漸暖,但晝夜溫差較大,望小妹早晚添衣,莫要受涼。又說家中一切安好,無須掛念。林林總總說了許多,什麼小侄兒想吃姑姑做的桃花糕啦,墨苑長久無人,州官怕是忘記那裏是什麼樣了……信中欲言又止,彎彎繞繞的,大意便是:妹子啊,你離家太久,大家夥兒的都想你了,趕緊回來吧。
林然覺得好笑,也難為兄長了,為了讓自己歸家,竟然連州官,自個從小養的貓兒都拉扯上了。晃了晃神,自去歲三月底上山禮佛,到如今整整一載有餘,確實有些久了,不知穆兒那小人兒還記不記得她這個小姑姑呢。
於是一早林然便向主持守嗔辭行,道:“這些時日,林然深受主持大恩,多有叨擾,很是慚愧。如今家中父兄想念,今日特此來向大師辭行。”
守嗔主持鮐背高齡,眉須皆白,慈眉善目,雙手合十,“林檀越客氣,既是家中親人思念,趁著天光未暗,趕緊下山,莫要耽擱了。”
林然不舍,守嗔主持說來算是她的棋藝恩師,她自幼常與外祖母來大昭寺禮佛,與主持守嗔情誼深厚,如今守嗔年事已高,縱然牙口尚好,卻也難敵歲月侵蝕,此次一別,他日恐難再見。隻是兄長一般難有書信,此次寫信過來,怕是家中有事發生。
她朝守嗔主持行了一禮,又將早就備好的白玉棋子送了過去,叮囑其保重身體,守嗔主持微微笑著,一一應了。
林然回了禪房,貼身丫鬟秋凝來稟,“小姐,車馬備好了。”
林然略略點頭,“走吧。”
登上車駕,晃晃悠悠往前駛去。
三四月間,嫩柳抽芽,春風和暢,桃花遍野,林然掀開馬車側邊的帷幕,看的很有興致。誰想天公不作美,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天上下起了雨,且那雨勢越下越大,道上坑坑窪窪,儼有吞沒一切的樣子。
車身抖了一下,輪子忽然陷進了泥裏,馬兒哼哼唧唧,半天轉不出來。
車夫吆喝半響,車輪子一直盤旋打轉,後麵跟著的兩個小廝也使出吃奶的勁兒推車,卻不見成效。
車夫見此,跳下車去,嚇得臉色煞白,冒雨拉著韁繩往前拽馬兒,怕車中貴人怪罪。但車中輜重不說,加之兩人,又怎麼可能動彈分毫呢,自是一直原地打轉。
林然雖是相府千金,但為人謙和,不與人為難。她見此狀況,曉得車夫的難處,與丫環秋凝一同下車,撐著油傘避在一旁,雨水順著傘沿流下,雨霧迷蒙。
車夫踩在泥漿中,揮著馬鞭,狠狠抽在馬身上,馬兒嘶鳴一聲,抬起前蹄,身上斑駁血跡,條條道道,莫不是那馬鞭留下的。
那馬兒眼中帶淚,林然看著有些不忍,剛想出聲阻止,前方雨中走來一個仆從,見了林然,躬身行禮,甚是恭敬道:“這位可是林相爺府上的六娘子?”
林然的父親乃當朝宰相,與嫡妻莫氏共育五子一女,林然是府中唯一的小姐,排行最幼,被稱作六娘。大昭寺與京師的官道上,不乏達官顯貴,見識過林然的為數不少,不知此人是哪一家的。
那仆從見林然不應,討笑道:“娘子無須擔憂,我家大郎見娘子的馬車身陷泥潭,讓小的過來請娘子過去,此時山雨愈大,娘子若是淋病了就不好了。”身子側開,朝林然做了個請的姿勢。
林然順著那仆從的視線望去,不遠處立著一輛馬車,低調而不奢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撩起簾子從那馬車上跳了下去,雨霧迷蒙,有些看不清楚,就見少年衝林然靦腆的笑了笑,拉過身旁的韁繩,翻身上馬,奔入雨中。
“娘子,請!”仆從還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