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名不副實,城裏不僅沒有什麼甘泉,還是個常年缺水的地方,入冬的沙塵一刮起來,人臉都要吹成魚幹。
因為這幹巴巴的鬼氣候,李美娘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她在城中最熱鬧的西街集市,開了一間鋪子,就賣一樣東西,香雪膏。
米白色的膏脂,其貌不揚,卻對皮膚皴裂有奇效,幹裂流血的口子,抹上三天就能愈合。於是短短數年功夫,丹華鋪的香雪膏便成了遠近聞名,供不應求的好東西。
李美娘和泉城一樣名不副實,並非一個美嬌娘。因擔心配方外泄,製作香雪膏素來都是由她親力親為,常年勞作,煉出一身膀大腰圓的身板,走起路來,鏘鏘有力,地動山搖。
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或許是財運太好,她在姻緣上十分不順。
新婚不久,丈夫一命嗚呼。後來陸陸續續又說了兩回親,未等成婚,未婚夫便先後暴斃,克夫的名聲傳的比關外的風還快,至此再無媒人登門,一晃就到了三十五歲高齡,恨嫁的心,能燒開一壺冰水。
今日難得是個好天兒,又是個黃道吉日,李美娘雄心萬丈的帶著齊媽去郊外月老廟上香,求月老保佑讓她盡快嫁個好男人。
果然是黃道吉日,居然破天荒的抽了一隻上上簽!
說來也巧,一回到丹華鋪,她就碰見了晏聽潮。
李美娘直勾勾的盯著這個遠道而來的男人,把手心裏攥著的那張上上簽簽紙,撚成了一個卷。
他娘的,這要不是天意,老娘把腳指甲吃了!
周小山進去給客人上茶的時候,就看見自家掌櫃擺出一副自認為風情萬種的姿勢,“俏生生”端坐著,臉上一副癡相,像是被勾了魂。
他好奇的瞟了一眼“勾魂使者”。
這一“瞟”,變成了一怔。
嘿喲,我家掌櫃看男人的眼光真還不錯。
“勾魂使者”略帶疲色的歪坐在烏木椅上,雖是一副放肆隨意的姿態,卻有著山雲吞吐,翠微萬重的氣度。
“李掌櫃,這位是我家公子。這次親來泉城,是想和李掌櫃談筆買賣。”
說話的人叫晏七,每年入秋,他都來泉城采購十二車香雪膏,算是丹華鋪排名第一的大客戶。
原來“勾魂使者”是晏家的公子,晏七的主人。看來今年的買賣和往年不同,要主人親自來談。
周小山放下茶水就退了出去,識相的掩上房門,站在屋外的回廊下待命。
廳裏隱隱約約傳來對話聲,奇怪的是隻有晏七和李美娘的聲音,“勾魂使者”似乎沒有開口。
過了會兒,砰地一聲,門開了,李美娘大刀金馬的從屋裏闊步而出,衝著小山喝了兩個字“送客”。
小山忙應了一聲好,三年兩步閃進屋內。
也不知剛才談的什麼買賣,竟把掌櫃氣得拍屁股走人,主仆二人反而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桌上的茶水一滴未動。
“這什麼破椅子,老子屁股都坐疼了。”
小山原以為像“勾魂使者”這般神仙模樣的人物,定是出口成章,字字珠璣,妙語談玄,誰知說話竟這麼糙!
另外,這椅子明明是春上新買的,足足花了三兩銀子,破?
晏聽潮懶懶的站起來,放在扶手上的兩手輕飄飄的往下一撐,那椅子竟然哐一聲,碎了。
周小山呆若木雞的看著一地木屑。
什麼意思,給掌櫃一個下馬威,做不成買賣,就形同這把椅子?粉身碎骨?
“有錢也不知道享受。”晏聽潮看了一眼周小山,“你替我問一句你那掌櫃,賺那麼多錢不花,是不是想攢著打個金棺材。”
棺材!好嘛,直接威脅上了。
小山一臉強笑,磕磕巴巴的應答:“啊……小,小的,恭送晏公子。”
送走這位神仙大爺,小山拿了掃帚準備打掃殘局,收拾屋子,右腿剛邁進去就看見李美娘正呆呆的看著那一地木屑。
小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硬著頭皮,湊到跟前,“掌櫃的,椅子是晏公子弄壞的,不是我。”
“他說了什麼?屁都不放一個就走了?”
周小山咽了一下唾沫,小聲哼道:“他說,娘子掙了錢要記得花。”
李美娘粗聲粗氣道:“咋得啦,他是說老娘有命掙沒命花是麼?”
小山連連安慰,“不不不,他隻是嫌棄這椅子坐著不舒服,並沒有掌櫃的說的那個意思。”
李美娘哼了一聲,“你去長春客棧給他傳個信。就說,他說的那條件我不能答應,但是我有個折中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