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六月初六(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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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年,六月初六,正值暑熱難當。

乾州人流攢動,作為交通要鎮,每年開春,途徑這裏去關外做生意的人絡繹不絕。關內關外的生意已經做了幾百年了,從之前的絲綢陶瓷,到現在的藥材香料也都有所涉獵。

永和飯莊內熱鬧非凡,眼下正聚集著一群人,隻能坐四個人的四角方桌竟然多添了幾張凳子,愣是坐了十幾個人。

“哎!你們聽說了沒?魏仲叫人給殺了!”說話這人一條腿翹在桌子上,手裏揉搓著花生:“你們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鄰裏鄉親聚到一起,除了嘮家常,別的什麼也不想做。

此人搓了一手的花生皮,他撅嘴吹了吹,又拿大拇指撥了撥,挑出幾粒花生,高高拋起,然後仰著脖子,探頭去接,腮幫子鼓鼓囊囊,牙齒也咯咯吱吱作響。

吃飯的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耳聽著。不耐煩的人,在一邊催著:“薛老二!你倒是說啊!”

“他是叫人大卸八塊了,身體都扔到河裏喂魚了!”說著,薛老二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吐著舌頭,歪脖子咽氣。

“呦呦呦!瞧瞧你那個樣子!”有人笑他:“就像你在現場似的,怎麼?你親眼看到了?”

薛老二吃了癟,跟啞了火的炮仗似的,嘴裏的花生也不香了。“那魏仲在朝廷裏作惡多端,反正他是死了,聽說咱們那新皇帝還要株連他九族呢!”

“九族?他有九族嗎?”大家的笑聲顯露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魏仲是個前朝太監,而且還是個半路出家的太監。他生於乾州,長於乾州,少時他常年混跡於乾州街頭,不識幾個字,但卻精通騎術和射箭。

沒人能想到這樣一個人會權傾朝野,以至於禍亂朝綱。

“我聽說,他還有個遠房表侄兒在朝廷裏當太醫是嗎?”說話的是永和飯莊的店小二,正端著一疊糕點遞到薛老二麵前,招呼道:“來,給各位爺,這是咱們店裏贈送的桂花糕。”

“喲!那人我知道,也是咱們乾州的,叫魏欽岩。我記得他入選太醫院沒兩年吧!”永和飯莊的李掌櫃倚靠在櫃台上一邊翻閱賬本一邊說。

“可憐他一個青年才俊,被自己的表叔叔給害慘了,如今啊,能不能活命都是個問號。”在座的人雖然不喜魏仲,但是對他這個表侄兒還是讚許有加。

魏欽岩乃是乾州本地人,曾祖父是當地一位很有名的兒科醫生,其祖父,父親也都精於醫生。

十二歲時,魏欽岩的父親早亡,他便跟隨父親的門人薛某在乾州西河橋附近學醫,專門攻傷寒科。因從小飽閱經書,又受家族風氣熏染,醫術見解常常高出薛某。

魏欽岩二十三歲的時候,已經更從十五位名醫,盡學其醫術。後來參加朝廷征召,從百位名醫中脫穎而出,成為當年僅有的五名入選太醫院的醫生之一。

“他可是個聰明的娃娃兒哦,想當年我這後背的癰瘡瞧了多少醫生都不見好,最後還是他給我瞧好的嘞!”李員外叼著大旱煙袋說。

“薛老二!他早年不是還跟著你父親學過醫呢!”李掌櫃在乾州開飯莊十幾年了,以前的事兒他多少還記得一點兒。

薛老二的父親名為薛藍,字生青。在乾州經營著一家藥材鋪,自己則為坐堂醫生,前兩年剛去世走。留下一兒一女,還有這家藥材鋪。

薛老二大名薛廣思,是薛生青的小兒子。他上頭還有位大姐,待字閨中,尚未出嫁。

永和飯莊裏正薛廣思正聊得開心,他家藥材鋪的夥計匆匆來喊:“二老板!二老板!大小姐掉河裏了!”他剛剛往嘴裏塞了半塊兒桂花糕,一口茶水沒來得及喝,差點被噎死。

“什麼?我大姐掉河裏了!”薛廣思從板凳上跳下來,趕忙往外跑,剛到門外還不忘回頭跟李掌櫃喊道:“賒賬,賒賬啊!待會兒我讓夥計把錢送過來!”

“我大姐現在怎麼樣?”薛廣思邊跑邊問。

夥計說:“人已經救上來了,都讓人抬家去了,夫人讓我喊您回去商量商量,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

“我娘她拿不定主意,我就能拿得定主意了嗎?”薛廣思嘴上抱怨,腳下卻生風,奔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