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淺嚐(1 / 3)

在這件事上,方暮舟的表現異常堅決,跟本不容宋煊拒絕。

但自那天交談後,方暮舟再沒提過這件事,宋煊卻每天掰著指頭過日子,生怕有一天自己突然就要離開。

荏略火燒另玉堂之日,方暮舟與之打鬥時,右手三指被生生捏斷,皮肉傷易好,內傷與骨折卻需許多時日修養。

而這也是宋煊最擔心的一點。

方暮舟在麵對荏略時,從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次次皆以全力相迎。

隻怕這一去便是十天半月,彼時,無人在旁提醒照料,方暮舟怕是更加放肆。

……

另玉堂尚在修葺中,這幾日早課取消,皆由長老於各自峰頂授學。

昨日,方暮舟剛剛清醒,今日便如沒事人一般出現在宋煊三人麵前。

想到那日素來一本正經、端正自持的師尊白衣染血的可怖模樣,鍾珝便震驚不已,“師尊是否恢複?還需休息嗎?”

“無妨,”方暮舟淡淡地說,“前些時日大家都疲累不堪,今日便當休憩,散了吧。”

前三日,鍾珝日日於玄岷峰與眾人一同勞作,林霽霜忙於治傷,而宋煊則日夜守在自己身邊,忙於看顧。

說到此,方暮舟像是沒忍住般輕咳一聲。

原本偏著頭的宋煊聽此,猛然看向方暮舟,卻不曾預料對上了眼。

宋煊呆愣片刻便回以淡笑。

……

午後,宋煊照常在小廚房熬藥,坐在一旁凳子上兩手托著腦袋,卻仿佛失了神。

這藥很苦。

還昏著時,方暮舟次次喝都會無意識吐掉大半,隨之狠狠咳嗽幾聲表示自己的不願。

宋煊癡癡一笑,手卻猛然被燒灼般疼,下意識便甩掉了手中的木扇。

待回神,宋煊才發覺,原是那木扇被火星燎到,燒了起來。

算算時辰,宋煊將藥倒入碗中,又隨手抓了一把糖塊,才端給方暮舟。

“師尊,我進來了。”宋煊在門口煞有介事地喊了一聲,聽到回應才推門而入。

方暮舟端坐在桌前,示意宋煊坐在對麵,卻未料到,宋煊剛見他第一麵便傻傻笑了。

“師尊那麼緊張做什麼?外衫都歪了。”宋煊不急落座,將藥放在桌子上後,站在方暮舟麵前替他正了正外衫。

宋煊這幾日替方暮舟熬藥,渾身上下都散著濃重的草藥味,方暮舟不喜喝那苦苦的湯藥,卻偏愛宋煊身上苦苦的味道。

此時宋煊離自己隻有一掌距離,方暮舟腦袋一蒙,便被他身上的味道取了心魂,一時竟忘了將其推開。

係頸前衣帶時,宋煊的手不免地觸碰到了方暮舟的肌膚,陡然一驚。

“師尊臉怎麼這麼燙,是又發熱了嗎?”

方暮舟被他問的一顫,也回了神,卻忍住了下意識抬起的手,隻輕聲道:“你起來,我自己係。”

“師尊右手不便,這巧活應是不便做的。”話語間,宋煊係好那兩條帶子,在方暮舟對麵坐下,將藥和糖都給方暮舟推了過去。

方暮舟看著,眉心便多了道淺淺的皺痕,不知是因那藥哭,還是那莫名出現的糖塊。

見方暮舟許久未有動作,宋煊卻猶如恍然大悟,饒有興致地看著方暮舟道:“師尊是怕苦?還是手不方便?”

方暮舟眉心皺的更深,似抱怨道:“你慣會打趣人。”

宋煊深深笑了,哄孩子似的道:“藥快快喝才不會苦那麼久,喝完吃糖就甜回來了。”

方暮舟左手端起碗,悶著一口氣喝完,才生氣一樣,將碗重重地砸在桌上。

宋煊笑得更深,下巴輕揚,“師尊,吃糖。”

“不用,”方暮舟偏過頭沒有看他。

“師尊生氣歸生氣,糖還是要吃的,不然苦的可是自己。”宋煊佯裝正經道。

方暮舟在他麵前逐漸收起了

那副生人勿近的姿態,此時竟當真捏了顆糖放在嘴裏。

稍夾帶著些桂花香氣的甘甜的滋味瞬間溢滿口腔,方暮舟滿意地慢慢舒展了眉心。

見方暮舟如此,宋煊恨不得將欣喜兩字寫在臉上。

這桂花糖是他在泗遼城集市上買來的,因由方暮舟素來畏苦,想著總有用上的一天,便全部留著,自己一顆也沒吃。

前幾日方暮舟昏睡著,這時終於派上了用場。

“好吃嗎?”

宋煊問的突然,方暮舟便也下意識點了點頭,但又以極快速度恢複正常。

宋煊撇了撇嘴,“顧長老日理萬機,徒兒前日找他討了藥,親自幫師尊換藥。”

原以為方暮舟心存顧慮,畢竟那日與荏略一戰留下的傷口幾乎遍及肩脊、腰腹,換藥勢必要赤裸上身……

宋煊已經不願再想,誰料方暮舟隻思索片刻便答應下來,也著實將他嚇了一跳。

“師尊?”倒是宋煊以為自己聽錯,便重新問了一遍。

“嗯,”方暮舟更加沒有猶豫,直接應下。

於是約莫半個時辰後,方暮舟便褪盡了上衣趴在床上,被子也隻蓋到腰際。

絲線貫穿身體留下的傷口雖不起眼,卻難以愈合,另外方暮舟肩上亦有一道手掌長的傷口。

即便幾日前同樣是宋煊給方暮舟上藥包紮,此時再看卻依舊無法平靜。

宋煊將藥拿在手中,看了許久卻始終沒有動作。

方暮舟不禁發問,“怎麼了?”

“沒事,”宋煊說完便重重舒出一口氣,氣息中夾雜著難抑的顫抖。

方暮舟察覺不對,寬慰般笑道:“沒關係,師尊不疼,但是現下著實有點冷。”

聽此,宋煊恍然失笑,倒是沒想到方暮舟會如此言語,於是回道:“抱歉師尊。”

方暮舟輕笑回應,不再言語。

宋煊剜了些藥膏,手剛觸上白淨如玉的背脊時,便覺手下那人難抑地抖了一下。

“師尊,疼嗎?”宋煊擔憂問道。

方暮舟聲音稍虛軟,“不疼。”

但著實是有些癢。

宋煊莫名地吞咽了口水,聲音在這個隻有二人所在的寂靜房間內卻十分明顯。

觸及到方暮舟後背的那兩根手指愈發的熱,正如宋煊此時的心思。

自己日思夜想、連做夢都是纏綿悱惻、恨不得將其揉入骨血的人此時正躺在自己麵前,看著他的背脊從如瓷之色逐漸染上緋紅,宋煊心中控製不住地躁熱。

世人皆有欲望,宋煊亦不免深陷其中。

但幸好,方暮舟不曾察覺。

……

“師尊,後背已經上好了藥,前麵是我來……還是……”

宋煊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竟以是聲如蚊蟻。

方暮舟卻仿佛失神了片刻,聽到這話便立即顫聲回應,“我,來。”

“好,那徒兒便先回避,待結束,師尊記得喚我。”語畢,宋煊卻如逃跑般衝了出去。

為了能聽到方暮舟的聲音,宋煊選擇躲進小廚房,剛到便捧了些水胡亂潑在自己臉上。

隨後倚著牆緩緩滑坐在地上,狠狠揉搓了把自己的臉。

許久,宋煊才算冷靜下來。

自己將要麵對離別,便覺麵前日日得以相見之人究竟有多麼珍貴。

此次竟是比在泗遼城的小客棧中,方暮舟給自己上藥更加難熬。

……

眼看日暮漸晚、月影已現。

宋煊焦急等待許久,卻仍不聽方暮舟喚自己的名字。

於是深吸一口氣站起,走到裏屋門前卻又頓住腳步。

若是這會兒方暮舟尚未上好藥又如何?

幸得猶豫之時聽到了方暮舟的聲音,宋煊這才推門走進,看到其內場景,又是猛然一

滯。

原由方暮舟耽擱許久,是為自己嚐試裹紗布,卻因隻有左手實在不便,導致紗布鬆鬆垮垮地盡數落在腰間。

停滯之時,宋煊剛壓下的燥熱又無端燃起,隻能強行壓下再緩步靠近。

“師尊,”宋煊稍稍俯身,解下胡亂纏綁的紗布,又取了新的小心翼翼地包紮。

但自始至終,宋煊都沒敢再正視方暮舟一眼,二人稍亂的氣息溢滿屋內。

氣氛竟是如此不尋常。

“師尊,手。”宋煊隻輕聲言語,示意方暮舟將手舉起。

方暮舟照做。

待包紮完畢,宋煊又去了門外,隻留方暮舟自己在屋內穿戴整齊。

宋煊站在門外,深深呼吸以求平靜。

卻不曾想,方暮舟在出門時,手中提了兩壺清梨釀。

見宋煊一臉不知所措,方暮舟趕忙解釋,“我已與嚴宗主取得聯係,現已洽談完畢,明日一早便直接前往。”

宋煊聽此霍然呆愣,“這麼,快嗎?”

“嗯,若非顧長老助你壓製,血隸之毒怕是早已毒發,因此再拖不得。”

宋煊麵上恍然添了失望,“那,師尊這是何意?”

“此行為時兩月,臨走前,師尊對酌相送。”方暮舟說得很是誠懇。

“徒兒亦不舍師尊,”宋煊真情流露,沒有隱藏。

“我知道,”方暮舟輕笑道。

宋煊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方暮舟一個動作咽在喉中。

原是方暮舟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覆在了宋煊頭頂,順帶揉了兩把。

“聽話,師尊得空定會去看你。”

宋煊隻得答應。

……

二人並肩坐在櫻桃樹下。

對酌至明月高懸、夜色暗沉。

縱是酒量再好的方暮舟此時也不敵酒力,緋紅之色悄然攀上脖頸,一手撐於臉頰,輕閉著眼、眼睫輕顫的模樣,宛若淺眠。

“師尊?”

“師尊?”

“師尊。”

宋煊一連喚了許多聲,原本還能聽到方暮舟的悶聲回應,最後卻是連低哼都不再得以聽聞。

“師尊,此去兩月,徒兒若是想你了該如何?你若是再受傷了該如何?”

“徒兒不是任性不願養傷,隻是怕師尊在我不在的日子,又隨意糟蹋自己的身體。”

“說到底,任性的那個人是師尊您才對吧。”

宋煊酒勁上頭,真摯如斯。

頭腦稍疼也有些不大清醒,但借由這副不清醒的樣子,不受控地將之前不敢言說的話語說了大半。

就算沒有應答也始終說個不停。

“師尊,你知道嗎?徒兒有一個喜歡的人,卻無法向其言說,徒兒心中當真憋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