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連綿幾裏的流匪大營眾人皆是一驚,害怕的不敢前行。“不是打敗了那流匪嗎,怎的還這樣多。”眾勞役竊竊私傳著話語。
“哼,有啥可怕的,咱們汝州城有幾萬官軍,更有鐵騎精銳,區區流匪也隻敢遠遠觀望。”柳謙用絲絹手帕捂著口鼻,見隊伍怯懦不前,甕聲甕氣的說道,自己卻是躲在官兵後麵。
柳謙的話語沒有任何作用,但那官兵小吏的皮鞭卻是厲害,眾勞役無奈隻得硬著頭皮來到東牆。這東牆之下更是慘烈,從那飄滿浮屍的護城河到東牆根下,盡是殘屍碎骸,怕不下萬人。
“啊,這個還活著。”李大壯扒開壘落在一起的屍體時,看到最下麵那人還在喘氣,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雖還有呼吸神情卻是呆滯。
“讓開,讓開。”一隊官兵推開李大壯,抽刀一刀就將那婦人砍死。於初見滿地屍體相比,這活生生一人被當麵砍死更震撼人心,眾勞役驚恐的看著官兵不自覺的開始後退。
“哼,退什麼退,在不快些幹活這就是你等的下場。”柳謙雖也是不怕死人的,但這一刀將人劈成兩半他見了也是哆嗦,隻是於這些賤民處不好表露出來。
四麵城牆眾人收拾到日落才得以回城,期間那流匪營地也幾次前來騷擾,隻是見到那牆上士兵張起弓箭又退了回去,看樣還隻是試探。下午那董漢勳和李福卻是還未準備妥當,就此歇過了今日。
晚間,那王大人不知何因發了慈悲,於這眾勞役添了夥食,每人半塊羊肉且還有一角糟酒,隻是除了李大壯沒幾人還能吃下那肉。
又是人間黑夜,囫圇的喝下那糟酒,孟江南靠在西牆根躺在草苫上卻是無眠。周圍李老伯牛老伯的歎息聲,張召吳越飛牙齒打架聲,還有溫大叔於誰竊竊私語聲,於這寂靜的夜叫人難安。
孟江南將手放人懷中,緊緊的握著胸前的石頭吊墜,祈盼著村裏安好。哎,這人間為何就不能相安無事好生過活呢,你爭我搶到底有甚意思,活生生的人一刀下去就是永絕。天不殺人人自決,可憐這人間風月。
朦朦朧朧間,孟江南好像看到無數星星點點的微光向自己胸前聚集,衝進了那五彩石中。
孟江南睡著了,應該是睡著了的,不然怎的會入夢。
孟江南感覺自己的靈魂開始脫離軀體,向著那高空飛去,越飛越高,汝州城成為一個小點,中原大地也在眼中以不可見,藍汪汪的一個球體映滿眼簾,眾多大大小小的球體懸浮在虛空。一道白光閃過,孟江南已是站在一條七彩繽紛的長河之上,四周空空蕩蕩,唯有這條長河伸向遠方。
沿著長河逆流而上,孟江南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步時,他好似聽到了龍坡村自己家中大丫生產,娃娃出生那一刹那的啼哭,好似聽到村口的孫大爺爺滿麵蒼容下無奈的歎息。在往前一步,他看到了病床上日夜咳嗽不止的爺爺滿臉憂容,看到了落龍崖下那死去小囡囡的笑臉。一步又一步,尚還不老的李大娘已是時不時於村裏人鬥氣,自己的父親正在和一位溫婉的女子在那田間地頭說著悄悄話。各種各樣的麵孔從眼前一一而過,有的歡快,有的悲傷,更多是那深深的無奈。
連綿的戰火起於何事,那大唐的繁華又消於何時。再往前,有那大唐初時平定亂世的諸多名將,有那諸方爭鬥的各方群雄。
孟江南的步子越來越快,這長河迸發出來的影像也是模糊起來。
戰火於繁華,高樓於碑塔。一步一年,一步十年,一步百年。
腳下的長河有時掀起驚天波濤,顯映出萬萬鐵騎於那荒漠廝殺,有時涓涓而流,顯映出江南煙雨下的小橋人家,更多的卻是歸於沉寂的死水,顯映出一座座殘破的墳丘敗塔。
回首望去,這走過的長河,獨自一人的孟江南已是有些迷失,自己是誰,於這長河做甚,那長河之下又是些什麼。直到於一朵五彩斑斕的浪花中看到一位老人,那老人好似能穿透時光,緊緊盯著迷茫的他,一把將他從這長河之中拽出,長河處處是渡口,處處也不是渡口。
正是一首煙火人間:
蒼雲東去,掩星耀沉浮,點點人間萬戶。乘酒風,撥動醺槎,欲望銀河覽千古。殘宿廢土,盡餘下悲碑暮墓。
人生旅途,歇長河哪處,渺渺濁世難渡。這長路,漫漫孤孤,於誰言那紅塵苦。明滅火燭,唯映下辜孤儲楚。